“愣什么呢,让你倒酒没听见啊?”
耳边的催促陡然拉回宋嘉阳的思绪,他像是条件反射一般,脑子还没回神,身体已经做出服务别人的动作了,放下工具去给客人熟练倒酒。
耳边音乐声震耳欲聋,只是一个倒酒的功夫宋嘉阳也克制不住自己去想迟鹤。
走神,酒溢出来了,客人不满地咒骂声又拉回他突突跳衰弱的神经,他反应慢半拍地放直酒瓶,用袖子去擦酒液,给客人道歉:“抱歉。”
“你他妈怎么做事的?”
客人怒目圆睁,不善地看着宋嘉阳。
突然他顿了顿,盯着宋嘉阳的脸看了一会,惊奇道:“呦,这不是宋大少爷吗。”
他这一说,包厢里安静下来,目光都往宋嘉阳身上看去。
“还真是,宋大少爷怎么在这当起了服务员?哦想起来了,现在你不是宋少爷了,是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包厢里哄堂大笑,宋嘉阳早就听惯了这些话,麻木地低着头。
“你弄脏了我的衣服。”这个人宋嘉阳没有印象,看他的穿着应该是个富家子弟。
“对不起。”宋嘉阳平静道歉。
客人不满,“太没诚意了,要不你跪在地上学两声狗叫,我就原谅你怎么样?”
宋嘉阳蹙了下眉,为数不多的尊严拒绝这种无理的要求,“衣服我会赔给你的。”
“我不要你赔,我就要你跪着学两声狗叫,早都不是大少爷了。还在这装什么呢。”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场面僵持不下,宋嘉阳握紧拳头。
恰好此时来找宋嘉阳的经理过来了,现在高峰期忙,而且有重要的客人要过来,那位客人不喜吵闹,上头通知场子里一些乱七八糟的人需要清一清。
他找不见宋嘉阳的人,问了员工才知道扫个地在包厢里扫了快一个小时,正要问罪地找过去,听见包厢里不对劲的吵闹,咬牙把宋嘉阳“解救”了出来。
“要死啊你,让你打扫卫生,你给我捅什么篓子呢,赶紧去帮忙,一会有重要的客人去三楼vip包间。”
经理怎么看宋嘉阳怎么不爽,奈何手头还有事,又说了两句发癔症的宋嘉阳,匆匆走了。
宋嘉阳出了一身的汗,太阳穴跳的厉害,耳边没了经理嗡嗡叫的声音平静了许多,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别再去想迟鹤,别再去钻牛角尖,他和迟鹤早就结束了。
他们之间的鸿沟注定无法再有交集。
他无法去恨迟鹤,也没办法再去和迟鹤母亲讨什么说法,说要报复,可他竟然什么行动都没付诸。
他在心里绝望地和妈妈说了声对不起。
*
最重最累的活都让宋嘉阳干,不止经理欺压他,同事也是各种欺负。
在底层中生存下去的必要技能就是隐忍,宋嘉阳早已修炼的炉火纯青。
他干活,同事在一旁摸鱼。
宋嘉阳专注手里的活,没注意到电梯口乌泱泱一群人朝他走过来,同事们起身恭敬站在一旁,他也低着头和同事做一样的动作。
他的耳朵从一开始就嗡嗡响,耳鸣越来越严重。
他没听到同事陪笑殷勤的那声迟总,也没看到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人是谁。
迟鹤掠过宋嘉阳身边时,余光不轻不重地在他身上落了一秒便收回了。
倒是宋嘉阳,鼻尖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久违的味道,他猛然抬头,只看到了被关上的包厢门,以及一个在梦里才会出现的背影。
他想,他的幻觉似乎又复发了,现在竟然鼻子也出现了幻觉。
下了班,宋嘉阳去了趟心理医生那里,拿了点药回来。
医生告诫他,不要再将神经崩的太紧,让他敢面对自己过去和现在,甚至未来,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只有面对了,才能走出来。
深秋了,夜风很凉。
宋嘉阳单薄的身影走到寂寥的道路上,他抬头望了望满天的星星,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等他走远,迟鹤从阴影处出来,目光停在宋嘉阳消失的路口。
*
生活总是在与宋嘉阳作对的。
在入秋后,杨阿奶传来了病危的消息。
接到医院的通知,宋嘉阳慌张赶到。
医生遗憾地对他摇摇头,示意他尽快去见最后一面吧。
杨阿奶躺在病床上,睁着眼,枯槁的脸上反常的气血红润,她慈祥地对宋嘉阳招招手,让他过来。
宋嘉阳顿时红了眼。
他知道,这是杨阿奶的回光返照。
他走过去,杨阿奶握了握宋嘉阳的手,不舍地一遍遍看他。
杨阿奶张张嘴,声音像破了的锣,“这么长时间,辛苦阳阳了。”
宋嘉阳说不出来话,眼泪代替言语无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