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约谁呢?——江哲心中疑惑刚一升起,那脚步声便戛然而止。
他小心地探头看去,只见那人披头散发,一席长发垂到腰边。
那发丝吸收了月华,向外凝出一层柔和的白光。白玉似的。
江哲本是带着玩味在看。戳露大人心事,这一听就值得窥探下去,毕竟都是小孩被大人管束着。
可这一眼,只叫把玩味宕成惊吓。
白发?!方汵?!
没等他再细看,江寒月便迎上那人面前,把人挡得严实。
“十四年了,欠的也该还了。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昂?——”听声音是女人,但是不是方汵,得打上疑问号。
那“昂”的一声,太甜腻了。方汵那个性断发不出那般矫揉造作的声音、语气。
是什么样的女人,竟让父亲失了魂地来相会?——江哲胸口发闷,隐隐不安。
他猛地捏紧双手,握拳为自己添加勇气。
半晌,心理建设完毕,他毅然决然地走出树干后面。
下一秒,江寒月双手一张,与女人呈相拥之势。女人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双手缓缓摩挲他的后背。
江哲这才看清女人样貌,妍艳如妖,眼角下一颗血痣——肖烛汍!
肖烛汍稍微偏过脸,嘴唇贴在江寒月耳边,双眼却盯着江哲,道:“不能犹豫喔——会失去——”说罢,用指甲在江寒月耳后划出一道伤口。
鲜血如烛泪般地滚落。
她伸舌舔去。
尝到鲜血的味道,她弥足一笑。
江哲指着肖烛汍鼻子怒道,“原来你是妖怪,难怪你不会老!你敢动我父亲,信不信,信不信我……”
信不信什么?肖烛汍藏这么好,无缘无故的,总不能叫人杀了她们。
就在江哲失意的空档,肖烛汍已经消失不见。
江哲回忆道:“那晚父亲虽然没出事,但隔一天后父亲便害了我们身上这种疮。我避而不见人,连私塾都不敢去,就怕影响你们。”
“不可能!”听到此处,方汵矢口否认,“那晚我发烧盗汗,母亲在我身旁守了一宿。”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吗?——!”江哲眼眶通红,泪光滟滟,是动了气又伤心至极,既气愤又委屈,说话都带上了哭腔,“你敢说一句:绝对,绝对的不可能吗?——!”
“绝对”是万万不敢说。
那晚太虚幻,方汵分不清哪部分是噩梦?哪儿部分是真实?唯一可以肯定,后半夜她睡着了,那便更不知道母亲是否一直守在身边。
“绝对”这个词太极端,任何人都不能轻易说出口;一旦出口,连一丁点儿退路都没有了。
她立马补充道:“说不可能,是因为我与母亲朝夕相处十四载,从没察觉出异样。我母亲不是妖。”
“便是我在胡编乱造,贼喊抓贼了吗?!”江哲质问得极其干脆,“敢问我身上的疮该怎么解释?敢问为什么整个浔武独留你们母女二人无事发生?!”
方汵提高声量道:“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如果真是我和娘亲做的,我们会这么蠢,在明知全浔武都得病的前提下,独独让自己康健?这不明摆着让你们怀疑我们嘛!你别张口闭口就‘亲眼所见亲眼所见’来压人。证据!证据呢?!我还说我亲眼所见是你害大家得病,为了给自己开脱,才诬陷我和娘亲呢!都能让人害病了,自己配一剂药方还不简单……”
“你!你!……”江哲为方汵后半句胡诌的话气到语塞,半晌,憋出两个字:“胡说!”
方汵知道这件事双方都是受害者,很可能,真正的凶手就在暗处看着他们相互缠斗。她把话摊开来说:“云石大师就在这儿,是不是妖由大师来验。如果是,我无话可说,随你们处置;如果不是,也请尽快找出那只妖,正好也让你们安安心,也还我个清白,别老看见一位与众不同的人就以为是妖。”
“年纪轻轻,却一头白发,这倒是在妖族很常见!”江哲咬住死理就不放了。
他大概率被悲伤冲垮了理智,与其跟他一直掰扯,不如早点结束。方汵把话锋一转,对准云石,“凡事不可妄断。云石大师,是吧?”
“所言极是。”云石一不笑,二不怒,这是他的特色,却叫人不禁遐思他到底何方神圣。
闻言,江哲立马急道:“母女两都要验,先从肖烛汍开始!”
身正不怕影子斜。方汵无所谓从谁开始,于是,众人把肖烛汍带到云石面前。
肖烛汍却双瞳骤缩,退步不前,甚至转身想冲出人群。
可放眼望去,整个浔武的百姓把逸舒君的庙围得水泄不通。
出不去,她便跪倒在众人面前,连连叩首,歇斯底里地哭喊:“小姐,奴婢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