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躺过了,还让人怎么睡?”谢姝嫌弃道,“罢了,真晦气,这间屋子不待也罢!”
一记摔门声响,震耳发聩,之后便是小声的抽泣,丫鬟的安慰。
“姑娘别哭了,如此跋扈不讲理,定是康乐谢氏家的那位,下午见了家主,让他找她娘给您做主便是了。”
“做主?”郑袖笑声悲凉,“我爹除了只会将我当成礼物一样到处送人,他哪里会心疼我?他知道我被欺负,怕只会埋怨我不中用,丢他的脸。”
“可,您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难道就要这么算了吗?”
“除了算了,还能怎么办。”
后面的话,贺兰香没有听下去,她起床气本就大,现在还已经被吵到头开始发疼,若重新睡下等会儿又被吵醒,她只怕会杀人。
她干脆坐了起来,将帐子一拉,“来人。”
那主仆俩被吓得浑身一抖,直到此时方知房中还有个人,声音立马便消下去了,惊诧地看着那满面恼色的美人。
细辛春燕小跑而来,等待吩咐。
贺兰香支起慵倦的身子,“扶我起来,这房里太闷了,我要出去走走。”
两个丫鬟连忙照做。
郑袖傻傻看着贺兰香动身,直到丫鬟提醒,才抹干净泪,想起来下榻福身,“小女见过夫人。”
贺兰香立马便收了恼色,仿佛也是才看见她似的,笑意盈盈道:“怨我眼拙,才看到妹妹也在这,我昨日不是对你说过吗,从此叫我嫂嫂便是,不必如此拘礼。”
郑袖刚被不分青红皂白指责一通,乍听到柔声软语,心头一暖,眼眶当即便红,正欲与贺兰香多说两句话,踌躇如何开口的工夫,香风拂过,贺兰香便已经走出门去了。
虽是秋日,午后日头仍是毒辣,园中人少了许多,大多在房中小憩养神。
贺兰香没找着谢姝,猜测她是在王氏那边,便也没多寻,在廊下乘了会儿凉,看了片刻鱼戏莲叶,上下眼皮直打架,还不想回去受那洋罪,便起身道:“走,去凉雨殿借榻打个盹。”
*
凉雨殿。
贺兰香到时,李萼也在午睡,秋若将她引到偏殿,好声道:“夫人尽管歇下便是,若有需要,只管吩咐,夜宴开始时前半个时辰,奴婢会专门派人前来领您过去。”
贺兰香自是十分感激,起床气消了不少,与秋若浅说了几句闲话。
这时,小宫女仓皇跑来,朝着秋若便跪下道:“不好了姑姑,娘娘又被魇着了,怎么晃都晃不醒!”
秋若脸色一变,与贺兰香道了告辞,连忙回去了。
贺兰香倍感蹊跷,从没想到李萼还有这种隐疾,下意识也有三分担忧,一并跟了上去。
主殿内,女子叫声凄厉,素日端庄娴静的太妃娘娘,此刻成了搁浅将亡的游鱼,躺在榻上面容惨白,身体抽搐,手脚不自觉地抓挠踢踹,力气也大得惊人,要四个宫人才能将她暂且按住。
她满头汗水,苍白的唇一张一合,从嘴里不断吐出两个模糊的字:“轻舟,轻舟……”
秋若自宫人手里接过针包,取下细若牛毫的银针,在烛火上烤了一下,放凉,扎入李萼腕上的穴位,然后是头上,足心。
施完针,约有半炷香的工夫,李萼逐渐安静了下去,慢慢睁开了双目。
“娘娘莫要动弹,身上的针还取下。”秋若提醒道。
李萼说不出话,轻轻眨了下眼,算是表示知道,直到看到秋若身后的贺兰香,她才攒了精神,艰难启唇道:“你怎么来了。”
声音嘶哑干涩,槁木一般,根本不像是年轻女子能发出来的。
贺兰香简单解释了自己进宫缘由,因不了解内情,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询问李萼情况,只道:“娘娘好生养着,妾身就在偏殿,若闷了烦了,只管叫妾身过来,好与您说话解闷。”
李萼轻声应下,虚弱至极的模样。
贺兰香见人无碍,便没再多留,也没多问,带着丫鬟回到了偏殿。
上榻以后,她回忆着李萼方才喊出的那两个字,喃喃重复道:“轻舟,轻舟已过万重山……”
她皱了眉头,分外费解,“这李萼莫不是魔怔了,怎么被魇成那样还想着李白的诗。”
思忖片刻,贺兰香理不出个眉目,干脆阖眼养神,继续自己未睡完的晌午回笼觉。
再无杂声打搅,这一觉睡得颇沉,也格外香甜旖旎,待等醒来,已是日落时分。
见她睁眼,细辛春燕红着脸,欲言又止地交代她道:“主子,您以后在外面,万不得与人同屋共寝,若是梦话被人听去,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