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是这么个理,不过你妹一家子真倒霉,一过年就出大事!啧啧,你外甥真可怜,他这辈子算是毁喽!”
……
声音听上去离得很远,却在静谧的场地格外清晰,一字一句,和寒峭的空气一样透骨冰冷。
那些声线他今天听过,是舅舅一家人。
就在此时——
少年的身后响起一串匆匆的脚步声,他刚要回头看,一双微凉的小手蓦地捂住了他的耳朵……
捂得很用力。
几步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的身后绕到他的身前,和雪一样白得发光的小圆脸晃进了他的视线。
“……袁晴遥?”
凝滞一瞬,林柏楠略显惊讶。
那双小手始终用掌根紧紧熨帖着他的耳朵,他不能确定自己的音量是大是小,只听得见耳膜震动在自己耳内产生的鸣响。
少女澄澈的眸光中融着浓浓暖意,那因为姥姥的过世和亲戚的冷言冷语而起的悲伤,在她给的温暖中稍稍得以平息。
“嗯,是我,爸爸妈妈带我来送林姥姥最后一程。”说话之际,袁晴遥短暂地松开了手,她刻意放大音量,声音如同钟声般向四处荡开,“林柏楠,我到处找你呢!问了林叔叔才知道你来停车场了。你……耳朵冷不冷啊?我帮你捂捂!”
话音方落,她又堵住了他的耳朵。
他轻柔地拉开了她的手:“你的手还没我的耳朵热。”
“那……那和我玩个游戏吧!玩猜口型游戏,我说,你猜。五局三胜,输了有惩罚,赢了有奖励。”袁晴遥的手又执着地覆上了林柏楠的耳朵,没等他答应,她自顾自地表演了起来,“你看好喽!”
“……无聊。”他耳膜嗡嗡的,嘴上说着瞧不上的话,眼睛却专注地锁定在了她的唇。
那粉嫩的嘴唇一张一合,为了让口型显得更清楚,她的面部表情有些夸张,小嘴巴有节奏地跳着舞。
她说一句,他跟着复述一句——
“不无聊。”
“今天好冷。”
“炸鸡汉堡冰激凌。”
“行大事者,不拘小节。”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离谱?!
居然全猜对了?!
“……你你你还会唇语?!”袁晴遥差点惊掉下巴。
她十分肯定林柏楠不是靠听觉判断的,因为她双手捂得很紧,而且她说话的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快要听不见了……
最后一句话林柏楠也看懂了,他布满愁绪的脸庞松动下来,再次将她的小手放下:“不会,是你太好猜了。”
“……诗词也好猜?”
“你不就会背几句课本上的诗?”
“谁说的!唐诗三百首我都会!”
他苦笑一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吹走坏情绪,脱下棉手套给她戴上一只:“笨蛋,自己的手那么凉还想暖别人?”
她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说:“我本来戴了手套和帽子的,你姥姥落葬的时候我摘下来放我妈妈包里了,刚才又忙着找你,结果就给忘了。”
大大的手套套住了她小小的手,她活动了几下手指,感觉整张手都被他残留的余温覆盖包围:“好暖和!”
林柏楠解开车锁,拉开了车门:“进车里等吧,你冻感冒了我可不负责。”
说完,他一只手扶着汽车后排座椅,一只手撑着轮椅坐垫,两只手同时发力挪到了车里。
他正准备将两条腿也移进去,舅舅一家人恰时出现,舅妈还假惺惺地跑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不需要。”
冷冷地丢下三个字,林柏楠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袁晴遥把轮椅拆了放进后备箱,从车尾绕到了另一侧的车门,坐进去之前,她还气不过地瞪了瞪那对讨厌的母子。
舅舅一家三口讪讪离去。
*
车内。
袁晴遥在林柏楠的指导下在驾驶座进行了一番操作,她启动了发动机,打开送风系统,旋转旋钮调节温度,最后,回到后排,坐在了林柏楠的身边。
热乎乎的气流从出风口汩汩涌出,暖风渐渐氤氲开来,内外的温差让车窗结上了一层白花花的凝雾。
林柏楠没再说话。
他似是魂不守舍,又似是放空发呆。
袁晴遥默默陪在身侧,这个最会安慰人的孩子,此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她也是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
林姥姥不是她的亲姥姥,可也算与她相亲相近的长辈。当她听到老人家离世的消息时,心头都咯噔了一下,心脏难受的像被人打了一拳,更别说林柏楠的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