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熹微晨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涌进。
天完全大亮,而少年却觉得自己的世界再也亮不起来了。
或许,从坐上轮椅的那一刻起,他已无缘自由。
“至于遥遥……”蒋玲收了音,打量了一会儿林柏楠的脸色,见他面无表情,她伸出手,握住林柏楠的手,“无论去S市还是B市,妈妈都希望你尽早放弃的好。”
“……”
林柏楠看着被蒋玲握住的手不出声,他无法反驳蒋玲,因为他明白,那是妈妈情真意切的关心,是在为他着想。
他凭兴趣学机械没错,蒋玲让他守护家族荣光学医也没错;他想和袁晴遥一起去S市没错,蒋玲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带他去B市也没错;他想独立自主证明自己没错,蒋玲不放心他独自生活跟来陪读也没错;他单恋袁晴遥没错,蒋玲心疼他单方面的一往情深也没错……
人生时常存在这种情况,双方都没有过错,双方却都拧巴难过。
缄默许久,林柏楠做出决定:“妈,就按你说的,以我的生日为截止日期,我成功了,就去S市学机械,我失败了,就去B市学医,一言为定,最终结果如何谁都不要有怨言。”
蒋玲点点头。
林柏楠思索一下,开口:“陪读的事,既然你决心已定,我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妈,我不希望我成为绑定你的一项任务,牵绊住你的人生。”
蒋玲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她立即遮掩起来,岔开了话题:“那遥遥……”
那时,林柏楠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他说:“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放弃她。”
*
在那之后,林柏楠飞往H市参加机器人大赛。
比赛现场人山人海,林柏楠情理之中地成为了被关注的焦点。
一方面,他带着具备“人机对话”功能的医疗机器人参赛,以压倒式优势拿了“医疗与服务机器人指定动作”项目的第一名,还得到了全场最高创意分;另一方面,人头攒动,选手形形色色,但只有他一个坐轮椅的。
赛前调试两天,比赛三天,总共五天,林柏楠从早到晚都待在赛场里,凡是媒体来采访他全然接受,他穿着洁净的白衬衫,细致地讲解制作流程和项目亮点。
他不喜欢被过度关注,不喜欢旁人问起他为什么坐轮椅,不喜欢那种既同情又惋惜的眼神,但他需要曝光度,需要被看见,需要万般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期间,发生过一个小插曲。
林柏楠这一组的比赛日在大赛第三天,他、李伯麒和李仲麟正在把机器人放到指定位置,他的左腿突然弹了两下,是痉挛,一个姿势保持过久引发的肌肉抽搐。
他没当回事儿,锤了两下左腿,继续着手眼前的工作。
而在机器人“白衣图灵”表演之时,林柏楠听到不远处有几个同项目的男生交头接耳——
“为了博眼球脸都不要了,还装残疾人!”
“就是就是,我也看见了,他刚才腿动了!”
“装不住了呗!心眼好坏啊,还想拿同情分!”
……
逼叨叨了几句,这几个男生佯装若无其事地看起了表演赛,一是因为,李仲麟挥舞着拳头就要冲过去了,被李伯麒拦下;二是因为,他们口中装残疾的轮椅少年向他们投去了视线——
轮椅少年的眼神如冰锥般冷厉。
而在“白衣图灵”模拟医生查房,精准回应病人提出的问题时,几个男生清楚地看见,轮椅少年淡漠的脸上还透出了不屑一顾的意味。
林柏楠确实瞧不起那几个男生,他以为来参加医疗组项目的选手多少都有点儿医学常识,如今看来,是他高估了他们,还高估了他们自制的机器人。
嘁,水平不怎么样,臭嘴第一名。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几个男生不服也得憋着。
*
然而,高光时刻过去,期望却在一页页翻走的日历中逐渐云飞烟灭。
林柏楠怀抱憧憬等待着,可直到十八岁生日当天,他也没等来任何大学的“橄榄枝”。
他在新闻里读到,同届大赛的几个高中生获得了某航空航天大学、某科技大学的青睐,被邀请报考该校。
他不羡慕,也不自怨自艾,只是在心里默默感慨:或许他真的不行吧,或许他这个群体真的也就这样了。
他微不足道。
他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是一个抱有不切实际幻想的失败者。
生日那天,袁晴遥坐在他的旁边,他悄摸摸看着她和朋友们嬉笑玩闹,无论男生还是女生,她都相处得很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