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席话直击蒋玲的灵魂,她说不出话来。
她倍感自己作为一名母亲是失职的:当年, 没有保护好儿子,让儿子受到了不可逆的伤害,如今,没有透彻了解过儿子内心的所思所想,也没有察觉儿子生了褥疮。
负罪感即将要将她撕裂,然而,林柏楠一句冷冽的“补刀”像一发子弹击穿她的心脏——
“妈,你好自私。”
“……你就不自私?”
“我猜到你会这么说。”
“……我不自私!”
闻言,林柏楠脸上没显露出太多的失望,他拉起轮椅手刹,往自己的卧室驶去:“请尊重我。三天后我会去H市参赛,十八岁生日过完再住院治疗,这一个月我会定期去医院清创消炎,选学校和专业的事等爸回来再……”
蒋玲大步跟来,厉声打断:“林柏楠,你是不是想等你爸回来给你撑腰?你们两个联合起来对付我?”
“早点休息。”
说着,林柏楠想关上房门。
蒋玲却狠狠地扒开门缝,神色狼狈又脸红筋暴,她大声诘问:“你坚持学机械就不自私吗?你坚持不看病不住院就不自私吗?”
那句话似乎戳中了蒋玲的痛处,她耿耿于怀,身体缓缓下滑,蹲在地上:“最自私的分明是你和你爸啊……当年要不是你……要不是你说不想要弟弟妹妹,那个孩子……那也是个男孩……我现在也有一个健康的小孩啊!”
“……”
无异于一声惊雷平地响起。
林柏楠霎那间呆若木鸡。
良久,他用干涸的喉咙问:“……什么孩子?什么男孩?”
蒋玲哭着自说自话:“都怪你们……要不是你们让我……让我把那个孩子打掉,我们就是个四口之家,你学你的机械,那个孩子学医……呜呜……现在我们三个人都不好过就是你害的……就是你们害的……”
“……”
呆呆地凝望悲泣中的蒋玲,忽而,一个念头如磐石般占据了林柏楠的脑海。
他在忆起了什么的同时,也了悟了什么……
水汽迷蒙了小鹿眼,他嗫嚅:“妈,你只想培养一个身体健康又能继承林家医脉的孩子,你曾经觉得我是,可是我废了,身体废了,连意志也偏离了医学……”
悲伤杀得他片甲不留,他如死水般丧失了生机:“既然我背离了你所有的寄望,那为什么不让我死在千禧年的春节?”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林柏楠的左脸。
掌起掌落,蒋玲的右手举在半空中,抖得像抖筛子。
她后悔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扇这一巴掌,是林柏楠口无遮拦惹她寒心了,还是林柏楠洞悉了她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想法,那个连她自己都无法直面的想法……
而少年也后悔了,不该讲出那么没良心的话……
火烧烧的一阵疼痛向四周扩散开,林柏楠白皙的脸颊烙下了红色的掌印。
他用舌头顶被打那边的脸,活了十七年了,快十八年,头一次被家长打。
“……”
“……”
两人都没再开口。
末了,林柏楠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累了。”
他真的累了。
他关上了卧室的门。
门外,蒋玲驻立在门口悄声落泪。
门内,林柏楠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一条短信跃入眼帘:【阿楠,对不起!哥哥先给你道歉!我把你生褥疮的事告诉嫂子了,其他事我都能帮你瞒着,但性命攸关的事原谅我不能守口如瓶。早点治早点好,你又那么爱发烧,我真怕出点什么岔子……】
林柏楠编辑:【没事,我理解。】
卢文博秒回:【家里还好吗?嫂子怎么说?】
林柏楠发去:【让我明天办住院,放弃参加比赛。】
卢文博传来:【对不起,我是不是闯祸了啊……】
林柏楠回答:【没有,给我点时间考虑。】
退出短信,五个未接来电纳入眼底,全都是林平尧打来的,林柏楠回拨过去,“哔”了没几秒,电话接通:“喂,楠楠?”
亲切的嗓音暖红了林柏楠的眼眶:“爸……”
难得听见儿子以一种近似“求关怀”的口吻喊自己,林平尧心里不是滋味,他没有指责林柏楠为何隐瞒病情,而是柔声安慰:“妈妈都跟我说了,照片也发我看了,不算太严重,别太担心。但是需要做清创手术,具体做几次视情况而定,得住院住个十天半个月,再慢慢养一段时间。”
林柏楠“嗯”了一声。
林平尧接着关切:“和妈妈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