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平阳王为首的大臣在殿外跪拜,未曾恸哭, 未曾忧伤,只是常常失神,该有的仪制需得有人提醒才能想起, 行走时需得有人搀扶才能行动。
旁人感伤是因为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平白无故地走了,可惜心痛。
而沈思沐, 是心死了。
椒房宫失火最终呈上来的原因是,皇后寝殿内的碳炉不小心蹦出火星,落在了波斯长毛地毯上,加上地龙温度过高, 火势迅速蔓延。
火势是从皇后寝宫里开始着起来的, 皇后今日贪杯, 多饮了一些酒,所以未曾及时发现。又因皇后平时喜静,故而太监宫女所住的耳房离她甚远,火势起时只有兰心一人伺候,但不知她为何没有及时发现。
椒房宫其余众人都安全撤离,被火势吞没的只有她们主仆二人。
沈思渊处理了椒房宫一众人等,并排查各宫各处的安全隐患,避免此种情况再次发生。
椒房宫与安平殿本就毗邻,平常除了殿门就能看见椒房宫正殿的屋角斜飞入云,这时再看,已经空空如屑,那里已经青天白云,仿佛从没有出现过建筑障目,就如同李婧姝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甚至连沈思沐,都毫无反应。
沈思渊摩挲着手里那天沈思沐递过来的腰牌,明明就差一步,明明就差一步……
沈思渊好像想到了什么!
“富贵!”
……
皇后下葬那日,满城缟素,灵车从白虎门发出,当初她入宫为后便是从此门进来,如今又从此门出去,也算是个圆满。
李静姝的母亲自从知道女儿惨死,便卧床不起,只有父亲拖着沉重的身子,赶来送女儿最后一程。他在朝堂沉浮了一辈子,自认为无愧于国家和百姓,却不料女儿竟如此不得善终。他已是耳顺之年,在大周算是少有的高寿之人,他的背已经直不起,但仍然跪得挺拔,在人群中犹如一棵松柏。
他教育子女便是如此,而李婧姝得此真传,宁折不弯。
顾潇潇一路护送,看着棺椁落入皇陵,看着入口被封死,那个温暖的姑娘,就永远埋葬在冰冷的地宫里……
回去之后,沈思渊已经在景福宫等她,似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但顾潇潇哪里想听什么安慰的话,她只是想抱着他发泄出来痛哭而已。
她抱着沈思渊旁若无人的大哭,众人从没见过在皇上面前这么不顾形象的后妃,都感叹她与皇后真是情深义重。
那么好的皇后,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谁听见了不感叹唏嘘呢?
顾潇潇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他们在顺南的法场,亲身经历过战争的残酷,在渭河的水灾现场,见过饿殍遍野,见过淹死的百姓,也见过因灾后疫情痛苦而死的人群,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亲自送过病故的安贵妃。
但这些人,与皇后不同。
不是他们冷血,只是人在面对非亲近之人的死亡时,心中的难过是可怜可惜,而面对亲近人的离世,除了上述心情,还有心疼。那种疼是把心掏出来,一遍遍的用刀子划拉个小口,血流不出来,但疼痛不止,而过往的经历便是那个刀子,往期越美满,刀子越钝,人越痛苦。
沈思渊屏退众人,拿出手绢给她擦因为哭泣产生的鼻涕泡。柔声安慰道:“好了……别哭了……皇后若是看到你如此为她伤心,定会感激你的。”
“有什么用啊……”顾潇潇嗓子干哑,勉强能说出来话。
他们都受过教育,知道人死如灯灭,不会有什么转世轮回,灵魂永生。他们可都是无神论者啊!
死了就是死了,是再多思念和眼泪也换不回来的,但是面对亲人离世,谁又能真的做到豁达呢?
“你这样为她伤心难过,我都要嫉妒了……”
顾潇潇瞬间冷静,冷着脸在他肚子上锤了一拳,打的沈思渊措手不及,捂着肚子面容扭曲,好在顾潇潇总算不哭了,疼点就疼点吧。
“你在说什么屁话?!”
“呸呸呸,我说的都是屁话。各路神仙有怪莫怪。”沈思渊双手合十,虔诚地朝四面八方拜了拜,最后附在她耳边说道,“皇后没死。”
顾潇潇瞬间一个机灵,睁大双眼,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有沈思沐在,他能让皇后就这么死了吗?”
其实这些都只是沈思渊的猜测,他让富贵去查失火之前沈思沐的行踪,除了他带着晚晚频繁出入后宫之外,并无可疑之处,只是失火当日,沈思沐离开时是乘的马车。往常他来内宫,为了避嫌,向来要么步行,要么只乘容纳一人的软轿,侍卫给出的解释是,晚晚玩累了,睡着之后,乘马车方便一点。
本身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这些事一旦串起来便有些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