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跟着沈思渊还好一些,他们巡视完之后,就会在屋子里商议事情,他便在旁边伺候着,偶尔闲了,才会去修建大坝处瞧瞧工人,看看顾潇潇。
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去处。渭河两岸,只有膝盖高的灌木丛,并无树木遮挡,唯一的阴凉处是搭起的帐篷,那帐篷用的是防雨的油布,自然连风也能挡了去。一进帐篷里,立刻会被热气裹挟,皮肤发烫脸发烧,像极了夏天围着火炉的情景,富贵最不愿意去那里。但如果是在外面,日头灼烧着,没个遮挡,仿佛都要把人烤化,那热气隔着鞋底涌上来,像是赤着脚踩在了刚刚烧着的木炭上。风里带着热浪,好像火舌头缠在裸露的皮肤上,连带着洪水退去后的潮气,蒸的人喘不过来气。
顾潇潇投入到工作当中,像一个往来不败的将军,意气风发的很。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她才能忘记炎热,忘记环境带来的痛苦。白玉笙跟着她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没出几天,脸上便黑了不少,她从前卖手绢也是风里来雨里去,那些苦跟这些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但她从来没有喊过一声累,叫过一声苦。
每次回去在顾潇潇还累的歇不过来时,她已经盯着人把洗澡水和换洗衣服拿过来,等顾潇潇洗漱完毕,她就把饭菜准备好。白玉笙仿佛已经逐渐适应了这个皇家奴才的身份,只是顾潇潇还不习惯她的新身份,每次都会说上几句“有了玉笙这个得力帮手,我不知道省了多少事。”
就连沈思渊有时也会夸她比宫里的许多宫女还要勤快有眼色,是个难得的好下属。这些话不知道沈思渊与多少人说过,但白玉笙很受用,仿佛他这一句话,就能让她卸下一天的疲惫,又仿佛,她好像是为了得到他的一句夸奖才这么努力的学习怎么成为一个好的奴才。
白玉笙知道那是如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她自然不能企及。这段时间跟着顾潇潇大坝上,虽然很苦很累,但在那里,她一介女流,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她想起那日大牢,有人告诉她,无论男女,无论身份地位如何,人人都有仰视明月的权利。
更何况,她心中的那个月亮,看似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但其实犹如清风春雨,平等的拂过每一个人的心田,润物细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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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皇后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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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思渊自然不知道白玉笙的尊重, 让他有了除皇帝之外的另一层光环。每日与顾潇潇耳鬓厮磨,看不到周遭景色罢了。
自从在这里表明身份之后,沈思渊也差人给皇后婧姝带了封信。
信上内容无非是交代了自己身体已然大好, 请她无需挂念。又说了些沿途风景见地,表达与宫中生活的不同, 问候她过的可好, 有意无意地给她暗示自己可能不会回去的意思。最后又按照惯例问问朝中之事, 旁敲侧击地打探弟弟沈思沐的动向。
李婧姝蕙质兰心,沈思渊的信她只是浅浅一读, 便解其中之意,那信就让春草锁在了木匣子里, 再也见不得光。
虽然不知道沈思渊为何找人代笔, 但她还是让春草磨墨,亲自动手给他写一封信。
提笔思量。
其实宫中能有什么新鲜事呢?不过是日复一日的孤寂和勾心斗角罢了, 好在勾心斗角的动力沈思渊已经出宫,宫里算是难得的安静, 她也可以重拾闺中乐趣,赏花品茗,抚琴绣花, 偶尔还能和安贵妃斗个诗、下下棋,日子倒是前所未有的快乐。
前朝事她原是不懂的, 一向是沈思沐掌管。只是从前沈思沐处理好之后会和沈思渊汇报,如今他不在,沈思沐便总忘椒房宫去跑。
有那么些时候,李婧姝竟想到了从前, 还未出阁的时候。
那时候沈家两位皇子授业于父亲门下, 经常往府上与父亲论道。她也时常去旁听, 偶尔还能辩上几句。
小孩子爱玩的天性使然,总想着出去玩,李婧姝家教极严,沈家两兄弟便总是想着法偷偷带她出去玩。
也曾打马朱雀街前过,一日看尽皇城繁华。
也曾酒楼高处把酒临风,说着年少畅快事。
也曾芳心暗许,为了那雄心壮志的少年郎。
也曾竹林树荫下,手执古籍畅谈天地之间。
……
只是后来,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只是后来,天意弄人。
只是后来,整日醉生梦死,享乐一时的大皇子沈思渊做了皇帝,忧国忧民雄心壮志的沈思沐做了平阳王。
只是后来,万花丛中过,都要沾一沾的沈思渊娶了从出生就是皇后候选人的李婧姝。
只是后来,少女芳心暗许的少年郎,是来迎她出嫁的人,可她嫁的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