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密旨(出书版)(20)

这一系列的举动每每都激起邓奇的好奇心。要是能让自己把伞送进去该多好,听听巡防营里的热闹,摸摸气派的刀枪剑戟,也好在苑清姐面前吹嘘一番,然后享受苑清姐眼神中的崇拜——这是邓奇每月照例到巡防营门口送伞之时,总会幻想一遍的事情。

“棍哥,院里在议论什么,那么热闹?”

“少管闲事。”

站在铜门左边的瘦高男子打量邓奇泛灰的眼睛,抄着手里的长枪,扫向邓奇。

“哎哟!”这一下打得邓奇蹿了老高,一个屁股蹲摔在了地上。

瘦高男子咳嗽了几声:“练武,切磋,让你闭嘴。”

“不对啊,我分明听到有人议论伤口、尸体什么的。”邓奇瞧不见两人不善的眼神,不知趣地继续问道。

铜门打开,一个人探出头:“长棍,前两年你是不是在明州沿海打过仗?”

“张什将,两年前我是在沿海跟着袁团练。”

“袁团练……就是那个人送外号‘瘦皮白猴’的袁团练?”张什将期待地问道。

“嗯……对。”长棍预感不妙,磕巴地回答道。

“哈哈哈……”张什将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棍子,没想到你原来跟着的老大,居然是那个远近闻名的团练。听说他被倭寇抓了以后被扒光了衣服,挂在木旗杆子上日日示众,成了明州沿海军伍的最大笑柄,哈哈哈……”

长棍的脸色很不好看,声线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几分,辩解道:“我们中了倭贼的圈套,袁团练带的百人团全军覆没,只有我活着逃了出来。”

“那袁白皮呢?”张什将笑出了眼泪,用手指使劲揉搓着眼角。

“不知……第六日便没再见他了。”长棍不忿地说道。

“不见了,哈哈哈……我看准是东瀛人没见过那么白的瘦皮猴子,图个新鲜才没杀他,绑回东瀛去讨个热闹……”张什将又是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请问什将到底何事?”长棍没好气道。

“哦……哈哈哈,差点忘了正事。来,进来认认!刚缴了一件兵器,跟长年糕似的,可能……你先进来认认吧。”

长棍转身,先张什将一步,沉默地迈进大门。

“要是袁白皮还在,叫他来认认这兵器一定更合适吧,哈哈哈……”张什将再次编派取笑道。

一旁的邓奇表情一变,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许多:“张什将,什么兵器跟长年糕似的?能让我瞧瞧吗?”

“你瞧得见吗?饿了就买年糕去。”心情大好的张什将对这个卖伞郎的态度并未如平常一般凶恶。

“你一个瞎子瞧什么瞧,官家的事少打听,想进大牢吗?赶紧滚蛋。”走进门没几步的长棍心情烦闷,回过头来恶狠狠地轰邓奇。

邓奇不情愿地挪开十几步远。

铜门合上,只留下打着轻鼾的矮胖子,撑着大刀半垂着脑袋。

邓奇侧头,集中心神仔细听去。

“赶紧离开。”前一刻还一副昏沉模样的矮胖护卫走近,一把推开邓奇。

“官爷,我就站一小会儿,方才奔走得有些累了。”

“少唬我,谁都知道你小子耳朵灵光!赶快滚,否则便怀疑你是刺客同党,抓进大牢审问。”

“这就走,这就走……”从小到大,邓奇听闻过太多关于大牢的描述:漆黑、阴森、潮湿和无尽的石廊。作为一个见不着光明的人,他对黑暗幽闭有着发自内心的恐惧。

矮胖护卫见邓奇真的走远了,才回到门旁。

这时一个轮岗的护卫出来,手里拿着一吊钱,问矮胖的护卫:“那小子呢?结的伞钱都不要了?”

“对里边好奇,站在石阶那儿偷听,被我赶跑了。”

“嘿……这小子的耳朵真有传的那么邪行?”

“那可不!要我说,他站楼底下都能听得见升平坊里的姑娘拍了几下脂粉。”

“这个卖伞郎,要是他的眼睛跟耳朵一样灵……”

两人笑了起来。

邓奇把剩下的十六把油伞分成两捆背在背上,脚尖一发力腾挪到半空中,落在一个青瓦屋顶上。

他蹲在屋顶,仔细聆听周围的声音以分辨方位,朝熟悉的方向起落而去,途中或落在三丈远的瓦顶,或蹲在两丈长的木梁脊上,每一个起落点上的凹凸之感印在脚底,都很熟悉。

街上的人看到在屋瓦之间跳跃的少年,没有丝毫的惊讶——在恰逢乱世且武风盛行的大唐之境,又是鱼龙混杂民匪难辨的越州河西,会点轻功提纵之术也算不得什么大本事。

不当街杀人,河西,无人多管。

河西的南边是邓奇甚少愿意踏足又不得不踏足的地方。

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人喜欢爬上高楼,脖子向下弯,看到有那么多比自己“低矮”的人就会眉开眼笑;另一种人则宁愿蹲在地上脖子朝上弯,看那些站着的人、那些缩身在高楼里的人、那些过得比他好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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