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密旨(出书版)(17)

当然,总还有一些人会因为梅雨天到来而开心。

邓不漏,一个时不时咳嗽吐痰,有些瘦弱的老头。他经营着一间油伞铺,伞铺的名字就跟他本人的名字一样——不漏伞铺。

“油伞漏雨,还能叫油伞吗?”这是邓不漏的死对头,隔壁青雨楼掌柜郑文悠经常跟酒客们讽刺邓不漏的一句话。

青雨楼酒馆总要开到三更天才会关门。入了雨季,清晨五更结束之际邓不漏便会开始在门口吆喝。

邓不漏的心思很简单,你在入夜时吵得我睡不踏实,日出以后你还想睡得安稳?

五更天是安静的,安静到邓不漏震颤着咽喉往外吐痰的声音都能清晰地传入郑文悠的厢卧,更别说邓不漏粗暴地在门口支搭摊位刻意发出的响动。

搅得郑文悠心烦意乱还不够,邓不漏清完喉咙的痰液,又要开始说书似的胡侃。伞铺门口拢聚的客人越来越多,说到兴奋之处,邓不漏抄起一把油伞比画起来。

“想当年我老邓头也是一手折扇清风拂面,身如柳絮来去无踪。一日我好奇,想去见见皇帝宠妃新诞下的龙子,没承想被叫天什么府的几个玩杂耍的家伙围堵在大明宫墙上。重创一人后,其余几人居然使上暗器要夺我性命,幸好当时包着折扇的油纸牢不可破,挡下了所有的暗器……”吐沫星子横飞,邓不漏讲得眉飞色舞,同时左右甩动油伞,煞有其事。

他抚摸着油伞上的油纸,一脸陶醉地说道:“看到这个油料子了吗?就是天上下宝剑,都……”

眉飞色舞的一番吹捧表演还未结束,只听身后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个声音:“看来我的手指比宝剑还厉害!”

不知何时,郑文悠出现在邓不漏身后的油伞摊边,手里拿着一把撑开的油伞,手指反复地戳油伞,伞面上多了十几个透亮的小洞。

“郑绿头,拿开你的狗爪。”邓不漏起了几分火气,“赔我伞钱!”

郑文悠满脸嘲笑之色,继续在伞面上戳着。“老不死的,天天胡诌。你卖伞还是说书,客人都被你搂跑了。我白花钱请了说书先生,要赔钱也是你赔我!”

“酿的黄酒都是尿,说书的嘴里都崩屁,把人熏晕了。我看你这酒楼应该改名叫青雨屁尿馆!”邓不漏看着死对头的肆无忌惮,毫不示弱地抄起一把油伞迎了上去,“今天让各位看看我这伞有多结实。”

众人熟练地散开围成一个圈,准备欣赏这出习以为常可总看不腻的热闹。

郑文悠弯下腰身让开往自己脑袋上招呼的油伞,邓不漏扑了上去。油伞掉落,两人摔在地上,赤手空拳地扭打起来。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哄闹欢笑,这是气氛沉闷的河西很少能听见的声音,在一片“灰色”的地界上,倒也不算一个煞风景的有色玩笑。

邓奇,一个高瘦黝黑的少年郎。与黝黑皮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一双泛着一层灰白的无神双目;而与无神双目差别极大的,是他的一对剑眉,每每在皱眉之下便显得更为有神。

此时,这样一个“纠结别扭”的少年穿着一身补丁的麻布衣物,从不漏伞铺奔了出来。

另一边,一个小家碧玉般,长相秀丽而不艳丽的女子从青雨楼跑了出来。

邓奇嘴里一边喊着“让一让”,一边循向发出厮打声的方位。他站立在人群前,凝视了一会儿,映入眼中的,只是几团浓淡不同的黑影。几团黑影就是周围的看客和两个厮打着的半老老头,对邓奇来说,就是他能看见的最清晰的世界了。

他侧头聆听,通过邓不漏招牌式的辱骂声,准确地从眼前的十几个黑团中挑出了自己的师傅,精准地抓住了他的小臂,熟练地拉架,好像经过了千百次排练似的。

“师傅,别打了,还要做生意。”

秀丽女子郑苑清也小步跑上前拉住自己父亲的胳膊,边小声地劝说,边往回拽。

郑苑清朝邓奇和邓不漏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意。

在邓奇眼中,虽然那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影,但还是让他一如既往地失了神犯了愣。

郑文悠发现一双乌珠泛灰的双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女儿,当即如见鬼般地收起脾气,反手拉着自己的女儿回身往酒馆疾步而去。

邓不漏一巴掌招呼到邓奇后脑勺上,“看什么看,看得清楚吗?回去做生意。”他瞥了眼傻愣愣的徒弟,又扭头瞧了眼离去的父女二人,嘟囔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野狗也能生出小花猫……”

邓奇被拍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水坑里。当二人回到伞铺后,漫天飘忽的还是毛毛细雨,雨势一点也没有增大的意思。好多刚才抄起油伞、杵着看戏的客人都把油伞放了回去,没有任何要付钱购买的意思。面皮薄一点的,对着邓家师徒说上一句“你们家的伞皮可真结实”;面皮厚的,随意笑笑掉头就走;更有甚者,离开前还不忘戏谑地说,看两个在雨里打架的老头,比文人墨客在楼台对雨吟诗有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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