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又是冗长的、无事可做的时间,雪太厚,哪里都去不了。
闻钰指着院子里那颗树,说:“树上有好多鸟窝。”
有的应该是被废弃掉的窝,歪歪斜斜的,放在一起看,像开了一树的绣球花。
裴砚青看过去,点头附和她:“是的。”
“有多少个?”
裴砚青就开始数,鸟窝也都被雪压着,和背景白茫茫的天空揉在一起,很难看清,但他还是坚持数,数错了就重头数。
他嘴里小声念着一二三四。
闻钰半躺在摇椅上,蜷着腿盖着个小毛毯,晃晃悠悠地扭头看他,裴砚青太认真了,没有发觉她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直到他数了第二遍,得到相同的数字,要给闻钰说的时候,他才对上她的目光,一塘清澈安然的池水,含着他看不懂的东西。
裴砚青真的看不懂她,一瞬间就羞怯了,近乡情怯的怯,总感觉她即使沉默也在不断地说破自己,说破他心里的天地难容。
他刮过胡子了,应该不是因为他脸上有胡茬吧。
手心攥紧了又松开。
垂下眼,不顾耳朵的烫,镇定地说:“十八个。”
说完又想,本应该是潭扬来数的,潭扬的十八个才有意义,他的没有,后进生的无用功。
果然。
闻钰提了下嘴角,说他:“浪费时间。”
陪她做这么无聊的事。
裴砚青没有反驳。
他在心里接话,浪费也无所谓,和你一起浪费的时间都更像时间。
好可怜,他认为更像时间的这些时间,对闻钰来说,都是没意义的时间。
但没想到,闻钰把小毛毯揪高到自己的下巴,很温柔的命令:“堆个雪人给我看看。”
她似乎在允许他浪费时间,为她浪费时间。
裴砚青心神一滞,知道自己无可救药了,又开始有那种“她好宠我”的错觉。
“好。”
他看向她的眼睛立刻又亮起来,起身就要开始在院子里走,被闻钰叫住,“先戴个手套。”
裴砚青愣了一下,他现在的错觉已经近乎真实,她真的好宠他,为什么?为什么对他也会这么温柔?为什么还会关心他?
他是谁,他谁都不是。
但她这样对待他,让他突兀地感到自己变成了她掌心里的珍宝,被小心呵护着的,完全超出他的认知范围。
闻钰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了。
她像突然打开了某个自我防御机制,以免被裴砚青看出来她的无措。
“你冻坏了没人给我做饭。”
别自作多情了。
她的语气从如沐春风的二十六度迅速降至零下八度,又开始习惯性言不由衷。
把手套砸到他怀里,头扭到一边,留下冷硬的侧脸。
裴砚青“嗯”了一声。
只可能是这样,也应当是这样,一切都只怪他那些隐秘又可笑的错觉,他的独角戏。
他头顶正在淋的雪好冷,浇着他,浇死一株无关轻重的小草那样,自觉从闻钰掌上的珍宝一下就变成了那个在院子里被寒风吹得狼狈逃窜的塑料垃圾袋。
闻钰没有要再和他说话的意思,裴砚青默默去堆他的雪人。
不知道怎么样的雪人算最好的雪人,他压住自己刚才那瞬的失落,笨拙又愚蠢的脑子只是想,要大的,很大一只,大的就是很好。
闻钰开始装作不太感兴趣,在摇椅上假寐,过了一会儿,才居高临下地赏光一样投去目光,类似于往演出看台上丢铜板一样丢过去她的注意力。
裴砚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外套脱了,可能是他要弄的那个雪球太大,滚起来十分费劲,他额上有点薄汗,努力地还想要个更大的雪球。
他里面是件白色高领毛衣。
和雪一样白。
闻钰微眯着眼,扫过他被紧紧包裹住的身体,他的肌肉也许觉得局促,胸前的弧度让毛衣布料都撑不住,饱满的,比清晨最沉重的那滴露更饱满。
宽肩窄腰翘臀。
有些人穿了衣服比全-裸更显得赤-裸,裴砚青的白色高领毛衣很贴身,很保守,连脖子的肌肤都没有露出来一点,什么都看不见,但好像又什么都看见了。
他的臂膀轮廓很清晰,精壮,又不至于太壮,抬胳膊的时候,无知觉被扯高的衣摆,露出很一小片冻白了还透粉的肤色。
裴砚青很执着地在滚雪球,他要大雪球,最好的雪人,并不知道此时看着他的人心里想要什么。
闻钰想起那天帐篷里睡完他,她事后想起时,觉得裴砚青又纯又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