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顾不得眩晕了,靛颏生怕因为自己的声音小而错过,她张大嘴巴全力呼喊:“小小姐,小小姐——易小郡主——小姐,我是靛颏啊,你回头看看我——”
靛颏?
从四岁起靛颏被选来伺候自己,至今已有十三余载,在这十三年中她们形影不离,毫不夸张地说,靛颏比母亲陪她的时间还要长。
在易鸣鸢的心目中,靛颏早就是她除了爹娘兄长之外的另一个家人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让程枭帮忙赎人,但澧北虽说背靠塞外,但那也是西羌附近,而非匈奴,加上奴隶通常会被多次转手,几个月过去恐怕早已从澧北被卖去了别的地方,派人进中原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即使佛祖显灵,找过去的时候大概率也是一具尸首。
靛颏的声音出现在耳际的时候,易鸣鸢还以为是自己过累而出现的幻觉,她勒马驻足,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去。
和靛颏对望的时候,她悲喜交加,脸上的表情又哭又笑,“真的是你……”
她想要上前解开靛颏身上的绳子,两个人好好说两句话,可一转头又见程枭那张深邃的面孔,昨夜的经历异常清晰,他在和自己缠绵间放的狠话让人心里发憷,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程枭按下戟雷蹭过来的马头,顺势拿起缰绳,把人质扣在自己手里,对她下了最后通牒:“最后一次,阿鸢,乖乖跟我回去,否则我把她们两个人放在一起杀。”
“跟你回去?呸!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威胁我们小小姐,”靛颏疯狂地在马背上蠕动起来,试图咬住程枭的衣服下摆,向易鸣鸢大声说:“我死不足惜,你别为了我向他屈服!小小姐你快走,走啊!”
易鸣鸢脸色白得骇人,胸口不断起伏,在活人和死人面前,她一定会选择让靛颏活下来,但同时她又知道程枭的为人,必不会牵连无辜。
她听着拼命为了自己离开而呐喊的靛颏,脚下轻转,靛颏看到她的动作,以为她真的要走,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而另一边的程枭额头青筋暴起,拔刀出鞘,将要抵住靛颏的后心,整个人显得阴森森的,尤为骇人,“你想好了?”
“程枭,我想在日落前看一眼庸山关的城门,看完就跟你回来。”
千钧一发之际,易鸣鸢脚尖转了回来,面色平静,“你若不放心,我们一起去吧。”
面对她的邀请,程枭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他想既然阿鸢想看城门,为什么前几日的时候她没有答应跟自己一同前往?
这样想着,他把刀插回刀鞘中,驾马向前几步,抽绳绕着易鸣鸢的左手腕绑了几圈,“别耍花招。”
“小小姐,不要,不要!”靛颏以为她是为了自己妥协的,心如死灰地哭起来。
绳子的另一头绑在程枭手腕上后,易鸣鸢总算被允许靠近戟雷,她抚摸了一下靛颏干瘦的脸蛋,“傻靛颏,别再为我流泪了,以后要记得为自己活着。”
她说想要在日落之前看到,现在距离酉时已不足两个时辰。
一根绳索相牵,给行动带来了很大的限制,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闷声赶路,没有再交谈过一句。
等到望见庸山关的城门,看到门下两颗在风雨中腐烂发臭,辨不出样子时的头颅时,易鸣鸢眼中闪过前所未有的决绝。
不给程枭反应的时间,她反手捏紧事先准备好的薄刃,抬起没有被限制的手,从左至右划过自己的脖子。
她在程枭惊诧的目光中缓缓倒下。
“阿鸢!你干什么?我不逼你了,再也不逼你了,你不许死!”
程枭悲痛地捂着她喷血的脖颈,比起永远见不到易鸣鸢,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更令人难以接受。
如果早知道她会因为自己的威胁做出这样过激的行为,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放手。
程枭连滚带爬地下马跪到她身边,用手按住血喷如注的伤口,却似乎无济于事,猩红的血不断从他的指缝溢出来,易鸣鸢划得深,血完全止不住,这个认知让他彻底慌了。
易鸣鸢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抚上他凌厉的脸颊,还有柔软的嘴唇,“将我葬在城门前,面向你的右贤王庭,这样我死后就能一直看着你,保佑你。
别自责……这是我一早做下的决定,我想回到父母兄长身边,等我死后,我们就能在地府全家团聚了。”
程枭大怔,哀伤,挣扎,几次三番逃离,这些神情,这些坚持全都是因为早已盘算好要死在庸山关前!
“你早就做好了这个决定,易鸣鸢!你好狠的心,你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