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妍,”易鸣鸢眼角眨出泪花,哑声道:“雅拉干离庸山关不足百里,如果有机会逃到那里去,我会自戕于父兄的头颅之下,我发誓。”
两颗脑袋自从被割下以后,就被挂在了城门之上,风沙拍打,雨水浇淋,恐怕早已成白骨。
她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再见他们一面,腐烂腥臭也好,白骨空悬也罢,只要能踏进庸山关,让她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
“我也要去,我们一起。”黎妍扔掉匕首,攥着她的肩膀道。
比起易鸣鸢还有两颗头颅可盼见到,她父亲的尸骨也许早就成了一捧黄土,不知道被扔去了哪里。
黎妍想,不过对她来说,只要死在大邺境内就算魂归故里,她不要留在蛮荒无礼的匈奴,这里不是她的家乡。
两人物伤其类,平复过心情之后,黎妍提出离开,“我该走了。”
“把这个带上吧。”易鸣鸢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药。
黎妍看向她手中鼓鼓囊囊的纸包,隐约猜出了里面的东西,她把手放在小腹上:“这是什么?”
“堕胎药。”易鸣鸢抿了抿嘴,这东西是她为了防止自己留下子嗣而专程带来的,没想到如今真的派上了用场。
那夜黎妍扑在她身前说总有男人钻进她们帐子里乱摸,她猜想有女奴遭了凌|辱,不然她不会如此声泪俱下的求到自己面前。
闻言,黎妍嘴角扯了一下,坦白道:“其实我骗了你,比起和亲队伍里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这里的兵鲁子还算是不错,对我们也就盯着看个新奇而已,没有动手动脚。”
实际上,她肚子里的孽障,是两个月前来的。
在感觉到身体的异常之后,黎妍噬骨钻心的憎恶,恨不得拿刀子把腹部割开,但后来她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勾引服休单于,让他和自己度过一夜,用孩子争一个名分,待在他身边。
然后趁机给他下毒,为大邺永久根除这个祸患。
她嘲讽地笑了笑,想起自己送回京城的情报,还有服休单于对易鸣鸢如此情根深种的样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
天蒙蒙亮的时候,程枭回到帐内。
周遭阴冷无比,雨后的寒意未被驱散干净,他看向熄灭的漆黑木炭,重新添了柴火点上,这才带着消散得差不多的酒气躺回床榻。
床上的人抱着被子睡成一团,像是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幼猫,他俯首凑近看,易鸣鸢下颚处正是他虎口留下的红痕。
程枭昨夜心中烦闷,拿上两支酒囊跑去找了耶达鲁和约略台。
耶达鲁寡言少语,大多数时候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约略台就不一样了,酒意上来后滔滔不绝讲述起自己的体悟反思,到最后一个人唱起与旧情人的定情之歌,差点醉倒在他身上。
易鸣鸢之于他,是幼时的旧情和成年后的企盼,他全盘接受她执拗的偏心,告诉自己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不打中原人就不打吧,反正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只负责收拾皮痒的小部落了,匈奴男儿只看当下,他还贪心的想掌控身边人的未来,让她和自己置身于广袤的草野之中,仰看流云飞鹰。
身侧床榻下沉,易鸣鸢秀眉一皱,很快苏醒了过来,她伸手揉了揉迷蒙的双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没了恒温的人形火炉,加上办个时辰淋雨受凉,易鸣鸢的风寒来势汹汹,已经到了鼻腔堵塞的地步,她深吸一口气试图通通鼻子。
从身后伸过来的手掌一如既往的宽厚温暖,她知道这是程枭求和的动作,昨夜二人回到毡帐后不发一语,程枭兀自拿了两个水囊出门。
易鸣鸢嗅到他身上不明显的酒气,大概能知道他喝了多少。
“午时之前我们要出发,今天不能赖床。”
终究是闹了一场别扭,程枭语气略显生硬,在路上得病可不是什么好事,早些到雅拉干,也能早一点吃药休养。
易鸣鸢舍不得暖和的绒毯,但为了不拖慢赶路的进度,还是拖着身子起来了。
麻苦涩嘴的药丸才停了没两天,她又换了种黏稠糊嘴的药汁喝。
族人收起穹庐的速度比搭建还要快,休整过一夜的众人浑身再次充满饱涨的活力,易鸣鸢走到宾德尔雅那里倒牛乳茶漱走嘴里的苦味,正巧看到耶达鲁的鹰直直冲着他的手臂飞了下来。
除了辅助狩猎和呼唤增援之外,匈奴饲养的鹰还有传递消息的作用。
翅羽扇起寒凉的微风,巴掌大的鹰爪稳稳落于臂膀,耶达鲁取下捆绑着的字条交到程枭手上,面色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