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枭怕她把自己憋坏了,等过了劲儿将人从绒毯中挖出来,“阿鸢都说了我们是夫妻,还为这个羞脸?”
“这怎么能一样?”易鸣鸢嘟囔了一声,最终还是对程枭的担心占据了上风,“罢了不说这个,我问你,为何不给我写信?还有,那株锦葵是不是优犁的鹰送来的?”
她语气中带上了气恼,说着说着又变为了委屈,“我做梦都怕你遇险,发生不测,你这个坏蛋,知不知道我这九日过得有多煎熬!”
程枭想把人拥进怀里,可身上的伤却不足以让他做到这一点,他神色懊悔,主动坦白了一切。
所谓的“引蛇出洞”,就是化用了当初喇布由斯给厄蒙脱部落通风报信的做法,程枭以厄蒙脱的名义给优犁送信,让他以为厄蒙脱暂时归降服休单于只是无奈之举,愿意透露情报给他。
而唯一的条件,就是一株新鲜的锦葵。
假信中,“厄蒙脱”表示自己心里向着优犁,但中计后身重剧毒,中毒后惶惶不可终日,听说解药出自西北,便拜托优犁派熟悉雪山植物的族人帮忙寻找,只要解药一到手,他们二人里应外合,定然能稳稳地将他送上单于之位。
程枭先带八万人马开道,服休单于在后方蹲守。
按照他们原本计算,优犁所在的左谷蠡王庭满打满算最多只有十八万人,虽配有精刀锐器,以二十五万之众也必能取胜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有两万差距在前,中原横插一脚在后,使此仗打得无比艰难。
“达塞儿阏氏。”
有小兵送来热腾腾的肉粥,程枭适时止住话头,易鸣鸢把碗接过,掰开干燥的馕饼泡进去,捏着送到他嘴边,“所以,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当日询问的时候,他面色照常,说自己过些时日便会知道。
暴露行踪,遇到惊险的雪崩,不顾安危地鏖战数日,留下一条骇人的刀伤,轻飘飘一句“算有遗策”就能揭过了吗?
馕块被掰成刚好能入口的大小,程枭想要接过来自己吃,却被易鸣鸢拒绝,他张嘴叼过被泡得热乎乎的松软小饼快速咀嚼,咽下去后连声告罪道:“阿鸢别恼,都是我的错。”
易鸣鸢摇摇头,这里没有勺子,她把碗倾斜过去一点方便程枭喝粥,在上升的白雾中喃喃开口:“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那也得我觉得好才好,我宁愿明明白白地死,也不愿稀里糊涂地活,再有下次,你就去地上睡。”
程枭喉结上下一滚,对他来说,睡地上可是比中刀中箭更严重的刑罚,闻言他粥都不喝了,快速把碗推开,深吸一口气后道:“还有一件事。”
“好啊你,”易鸣鸢重重搁下碗,念及他是个病人才没有上手捶他,佯装审问道:“还有什么瞒着我,快点从实招来!”
这时,帐外传来数声欢呼,约略台冲进来告诉他们合什温不负众望,及时赶了过来,打得敌军落花流水。
“好小子,还是击败了左谷蠡王庭回来的,这下涂轱可真该好好封赏他!”约略台激动得无以复加,他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通,活像自己亲眼见到似的。
招供暂时搁置,易鸣鸢扶着程枭走到帐外,看到高处左秋奕正气急败坏地望向从天而降的合什温,又看到众人之中服休单于的头盔战甲比程枭所戴规制更高,镶顶的棕褐色鹰羽足有七根。
截杀不成反被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他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脖后隐隐泛起凉意。
“小,小将军!”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士兵跌跌撞撞跑来,“我们在下面发现了左将军的尸首,挖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你再说一遍?”
左秋奕不信邪地下马,随着士兵找到亲爹。
纷乱的碎雪中,无数具尸首横陈在地上,脖颈之处皆是以一种令人不可置信的弧度弯曲着,死状可怖。
左秋奕目呲欲裂,想不到易鸣鸢所说竟是事实,他的断臂隐隐作痛,忽然回忆起易唳将之斩断的时候,自己捂着喷血的断口,扬言要他用命来偿。
于是,自己忍着剧痛,用仅剩的右手将刀推进易唳胸口。
易唳当时的遗言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躺在地上苟延残喘,吐出一口血沫道:“左秋奕,你信不信善恶到头终有报?我相信陛下一定会查明原委,还易家一个公……公道。”
多可悲啊,到死还念着龙椅上那个无情无义的君王,认为他会让易家沉冤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