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逐旭讷的声音。
程枭耳力好,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出声的地方,从身边捡起一根粗壮的断树枝开挖,同时大声回应道:“继续喊,别停!”
在程枭的努力下,底下人的脸终于露出了一部分,他握住逐旭讷的伸出的手,将人从深雪中硬拔上来。
终于得救,逐旭讷欣喜地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嚎道:“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亲阿兄!”
“这话你说过很多次了。”程枭无奈地扯开他,他们之间的感情比亲兄弟还好,这本来就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每次逐旭讷热血上头或是闯祸后都会这么说,他耳朵都听得快起茧子了。
“别高兴得太早,涂轱还没找到。”
珠古帖娜的声音冷不丁在不远处响起,她撑着一辆没有被完全掩埋的战车艰难起身,模样比程枭二人也好不了多少,发丝凌乱,眼眶通红,显然是憋到了极限的样子。
他们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但剩下的人要是再耽搁下去,恐怕就真的没救了。
听了她的话,逐旭讷汗毛倒竖,立马连滚带爬地开始挖雪,他虽然三天两头被服休单于教训,但还从没想过有失去亲爹的一天,“完了完了完了……阿爸你在哪里,你说句话!”
程枭按住逐旭讷的肩膀,朗声让所有将士都停下来,“上面的人全都安静!”
在一片死寂中除了积雪沉压声和树枝断裂的脆响,唯余窸窸窣窣挣扎划雪的动静,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求救声。
逐旭讷为了听得更加清晰,把耳朵牢牢贴在雪上,可是声音太多太乱了,他听了半晌一点头绪也没有,只好把目光投向身旁的好兄弟,“怎么样,能找到吗?”
程枭静静聆听一会,眉头逐渐锁紧。
没有,没有涂轱的声音。
***
“咴!”
喇布由斯猛地停马,错愕望向身后地动山崩的情形。
引优犁出现以后,他就悄悄从混战中离开,独自带兵攻打左谷蠡王庭,按照原计划,不久之后消灭掉敌军的大部队便会第二次充当增援,适时跟上他的脚步。
喇布由斯握着钢刀的指关节泛白,他扭头骂了句脏话,一时之间进退维谷。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有人不安地问道。
他们现在身处半山坡,雪崩恰好埋到下方,最好的举措当然是折返回去救助受难的兄弟,但雪深至于胸口,挖掘极其困难,稍有不慎还有把自己性命搭进去的风险。
况且……现在是攻陷王庭的最好时机,两方刚刚开始交战,优犁中计以为自己所坐拥的兵力武装足以压制,这个错觉足以让他骄横自大,疏于王庭之中的防御。
一次迅猛神速的进攻,或可成为大获全胜的关键。
身旁的士兵看出了喇布由斯的犹豫,心中顿时窜起一把火,“你又在想军功是不是?这里有足足二十五万人,再大的功劳能有二十五万兄弟的命重要吗!”
喇布由斯额上青筋暴突,怒叱道:“闭上你的嘴,我没有这么想!”
他看着身旁属下焦灼的神情,下令回头救援的话在嘴边呼之欲出,再过十里路就是目的地,城门已遥遥可见,他想起程枭说过的话,摇摆间从衣襟里掏出一只锦囊看完后沉默片刻,把东西往身旁人胸口一拍,“你自己看。”
那属下手上捧着小小一片羊皮纸,咬牙切齿地念道:“取胜为重,莫忧他事。”
纸上之意就是要他们只管打入左谷蠡王庭,不要分心给其他事物,这锦囊中的话是达塞儿阏氏所写,也就是大王的意思,纵使心中万般不愿,他们也只能悉数遵照。
“行了,走吧。”喇布由斯回正向后转了半圈的马头,冷声道。
他想,也不晓得那个破阏氏的字是怎么写的,学了这么久的匈奴语,还写得歪七扭八,像用左手挠出来的一样,丑出天际。
决定好去留,喇布由斯带兵加快马速,不多时便到了城门之前。
优犁的王庭位于雪山之间,常年被冰雪覆盖,多年前这里曾是须蒙氏人的居所,湿滑的坚冰和恶劣的天气给这座城邦设立了一个完美的屏障。
作为匈奴地位最高的首领之一,领地多数选在较为宜人的南方,左谷蠡王庭亦然,造成如今局面的缘由优犁被服休单于步步紧逼,几年前逃窜到了这个易守难攻的地方,甚至为了不让城邦的具体方位被泄露出去,几乎将数量稀少的须蒙氏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