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早几年让他放弃下一任单于之位,他必不询问缘由,双手奉还,可优犁千不该万不该,派人挑唆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甚至还把主意打到扎那颜的身上。
服休单于抬眼,近二十年过去,他忽然很想问优犁一个问题,“把自己的阏氏送给兀猛克,你又算什么好东西?”
提起曾经的阏氏,优犁沉寂已久的心突然像被铁链勒住一样疼,萨蕾雅不是他身边身份最高贵的阏氏,也不是最守规矩的,但她确实带给他最多欢笑的那个,而且她的眼睛望向自己的时候,就像一汪静谧的湖泊,带着深深的柔情。
二人情意浓时,他认为自己对萨蕾雅的爱胜过举世难得的汗血宝马,也胜过酿造百年的纯酣烈酒。
尽管这样,当兀猛克眼神略过自己送去的所有美人,唯独逗留在萨蕾雅身上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该做出正确的抉择了。
“萨蕾雅很好,”优犁从追忆中回过神来,对他来说只要能发挥更大的价值,身边的一切尽可全部舍去,他心中的目标,向来只有一个,“但单于之位,更好。”
镶金的狼头钢刀上倒映出优犁狠绝的眼神,这把刀是最精纯的钢材锻造而出的,比服休单于手中传世几十年的那一把坚硬数倍不止。
两锋对撞,服休单于的那把霎那间被震出第二个裂口,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砰!”
逐旭讷遥遥望见这里的战况,冲到优犁侧面直砍,动作间不忘提醒服休单于抽出他备用的另一把大刀,“阿爸,我就说你那把旧刀早该换了!”
“你们!”两面夹攻,优犁愣是有三头六臂,也是无力招架,他瞪眼看向逐旭讷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人,准备先将他解决掉。
逐旭讷为了给服休单于空出换刀的时间,用的几乎都是不要命的砍法,只顾着进攻,减弱了防守,不多时手臂上就被优犁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顿时血流不止。
“你阿妈出门前怎么跟你说的?”服休单于果断丢掉狼头大刀,换好武器一抬眼就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他的声音蕴藏着令人胆寒发竖的杀意幽幽响起。
逐旭讷知道这怒火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赶紧舔着脸冲他展颜一笑,权当装傻了,“等回去以后,自有阿妈骂我。”
优犁应接不暇地挡开攻击,眼前父子齐心的情景中,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的小儿子亚图然,多年前亚图然出生时,那个预知梦苏醒的午夜,他曾一时恍惚,想着如果亚图然是自己与萨蕾雅的孩子,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左腿被砍掉一大块血肉,在他万念俱灭,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的时候,远处骤然传出一道声嘶力竭的声音。
约略台原本坐在大后方的马背上悠闲地喝着水囊里的美酒,只等前面打完后班师回王庭中颐养天年,谁知几百米外的地方忽的冒出一队人马,看数量还不少。
他们似是要搏一个出其不意,齐刷刷冲了过来,马蹄声排山倒海地响起,发出有节奏的踏地声。
无论是服休单于带来的兵还是优犁所在的军队,都会刻意避免这种声势浩大的出场,通常会在马蹄上套一层柔软的羊毛毡圈,让马行走时步伐凌乱分散。
像他们这样声势浩大的出场只会有一个结果。
那就是雪崩。
包围着众人的几座山峰都隐隐出现了雪块下滑的迹象,约略台扔掉酒囊,倏然站在马背上大喊,试图让对面正在疾行的队伍停下来,若再不止步,他们恐怕都会命丧于此。
“停下,快停下,快雪崩了——”
对面在惊天动地的马蹄声中前进,约略台竭力发出的声音被很好地隔绝在外,丁点也传不出去,眼见几座山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矮,他赶紧让身边的将士通知所有人找掩体躲避。
“站到高处,跑,都跑——别打了!跑啊!”
所幸这边正打得不可开交的所有人都是常年居于雪山,经验丰富的匈奴人,听到各处响起的预警,全都收了兵械,拔腿奋力逃跑。
一时之间他们如同落地散开的火星,个个向着不同的方向快速跑去。
远处
“将军,昨夜又冻死了二百七十三人,这是名册。”马背上,士兵冻得青白的手指捏着一本册子,上面写着冻死将士的姓名和籍贯。
刚进山的时候这还是薄薄的一张纸,随着愈发寒冷的天气和日渐减少的食物补给,现在每天死的弟兄越来越多,每时每刻都会有人在寒冷中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