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她还很怕大单于的威严,觉得他的眼神比秃鹫还狠辣敏锐, 吓得她两股颤颤, 伏在桌案前恨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 后来这样的次数一多, 她也就适应了。
易鸣鸢还发现, 逐旭钠那活泼得上了天的性子也许不全是他自由生长而出的, 服休单于身上久经岁月洗练的沉重悍然偶尔也会不经意间露出少时欢脱的底色, 若是往前推二十年,恐怕他们父子二人会成为最志趣相投的人。
这些日子里珠古帖娜也时常过来向她们确认一些有关雪日安排的细节,大单于在场的新年尤为重要,同时开战在即,这也是鼓舞士气, 为她们增强信心的重要手段。
靛颏依旧像条小尾巴一样坠在珠古帖更新漫话.视频广播剧奇额-羣吧仪似把一六酒六仨娜后头,可她为奴为婢久了, 骨子里害怕着抬手间生杀掠夺的王权,程枭倒还好些,因为有小小姐在,自家姑爷总不用怕的。
可她唯独不敢出现在大单于和扎那颜面前,每次都退避三舍,只敢站在殿外不远处,悄悄地踮脚往里面张望。
易鸣鸢瞧见她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放下手里的羊皮卷,和扎那颜交代了一句,她走到靛颏面前,塞给她一把临走时抓上的榛仁和果干,问道:“靛颏,为什么不进去?”
扎那颜好说话早已是她们所熟知的事情了,身为自己的好姐妹,珠古帖娜的半吊子徒弟,她完全不用在外面受冻,一起坐着听也没什么的。
“小小姐,我,我不敢。”靛颏往嘴里放了几个榛仁,丰润的油脂在嘴里炸开来,味道不错,可美味的食物也无法降低她对王权和皇权的害怕,她的心仍旧砰砰直跳。
二人一路走一路聊,听完她的顾虑后,两人已经逛到了一处朝南的小山坡上,易鸣鸢停下脚步,指着远不可见的中原楼阁说:“靛颏,从前我爱去东市中的酒楼,坐在最高的雅间里用膳,那时临街而望,我总觉得自己站得很高,看得很远。”
“是啊,特别是进士们中举游街的时候,远远就能瞧见了。”靛颏回忆道,那时候下面百姓走过,小得像蚂蚁一样,坐在别致的雅间里,既不拥挤,也可尽揽街上盛景。
易鸣鸢收回手指,定定地看着她说:“靛颏,大单于他们不用权势压人,你不用害怕,因为这里已经不是广邑,已经不是邺国了。”
大邺皇帝喜欢强调自己的权势,不许旁人在答话时直视他的脸,连带着底下的人也争相效仿,动辄闹出人命来,有次进宫的时候靛颏见到有人“冲撞”到贵人,被生生挖去一双眼睛。
她们易家主子和蔼,下人日子过得还是比较舒坦的,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严酷的规矩,吓得回去高烧了两日,可把易鸣鸢担心得够呛。
靛颏呐呐重复,目光有些迟滞,半晌,她把剩下的果干全部倒进嘴里,似是在想通了什么,“我明白了,小小姐。”
易鸣鸢欣慰地点点头,“既到了此处,就好好过全新的日子吧,扎那颜是好相与的,大单于也没那么可怕。”
这里正值午时,积雪化了许多,两人坐到一处干燥蓬松的草地上,偷偷附在靛颏耳边说了一个关于服休单于和扎那颜的小秘密,彻底把她心里的芥蒂打消了。
靛颏听后惊讶地扬起了眉头,消化了片刻后说:“那,我也和小小姐讲讲关于珠古帖娜和大王子的事儿吧。”
前些天日头刚好起来的时候她就想找小小姐谈心了,只不过碍于得空就跑过来寻珠古帖娜的大王子,害她在阻拦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
易鸣鸢一直很好奇这二人之间的过往,程枭顾及着兄弟的脸面,话总是模棱两可的说一半,让她抓心挠肝的,靛颏就不考虑这么多了,她住在珠古帖娜家里多久,就被逐旭讷打扰了多久,此时正需倾诉。
“小小姐,你是不知道大王子他那人有多烦人!”
她话头一起,易鸣鸢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靛颏向来耐心十足,在易府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能把她烦成这样,大王子也算是个人物。
还有她现在喋喋不休的样子,丝毫没有意识到大王子也是她惧怕的王权中的一部分,易鸣鸢不去点破,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珠古帖娜出生不久之后,她的阿爸阿妈就死了,她被族中无儿无女的几个老妇人收养过去,一点点拉扯长大,过了约莫十年,匈奴战事吃紧,有什么好东西也全都紧着青壮年,老人分到的食物不多,她们一家饿的时候甚至还动过割肉喂孩子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