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放下汤碗,双手捧住云婵的脸抬起来,盯着两颗碧水涤荡过的琉璃珠子,一字一顿道。
“何故道歉,对方有意要害你,又怎么躲得得过?”
“如、如果我不去开门,离、离她再远些呢?”她呜咽出声。
“那么不是这次,也还会有下一次。”
薛明照的眸子深邃,宛如一潭黑漆漆的死水,没有半分波澜,眉宇间森冷杀气似乎快要凝成实质。
可搭在云婵后脑上的手依旧温柔,稍稍用力将人按进怀里,温柔保证。
“但从现在开始,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汤水一口口喂进云婵口中,强哄着吃进两块肉,薛明照才放她睡去。
她倦极了,却睡得十分不安稳,抓着男人的手,头斜斜依偎在男人这侧,怀中搂着汤婆子,眉头皱起。
确认她睡熟后,薛明照站起身熄掉屋内多余烛火,只留下一盏荧光,推门出屋。
走出屋门,男人周身气压低得不能再低,咬牙握拳狠狠砸向院中老树,震的枝丫在月影下不住颤抖。
之前一直压抑着的怒火淤积在胸,灼烧肺腑,再不发泄出来自己怕是要被焚烧殆尽了。
孩子,他薛明照和云婵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媳妇还被人伤成那样,此仇不报,他枉为人夫!
堂屋中的烛火也未熄灭,薛老汉将手中帕子递给正在垂泪的老妻,叹气安慰。
“不怪你,是咱家跟这孩子无缘。”
王香月捏着帕子按向眼角,摇头道:“怎得不怪我,云闺女年岁小不懂也就罢了,我老婆子居然也没发现,嗜睡心情不好,胃口不好,明明、明明就是……”
“哎。”
薛老汉心里也是一阵酸楚,他们难受归难受,却是比不上侧屋的儿子和云闺女的。
翌日起,到了饭点薛明照和婆母便给她来送饭食,汤药一天两顿地灌下去,除了吃喝便是昏睡。
薛家人见此特意请了郎中来看,郎中只说没有大碍,怕是伤了情致才如此嗜睡,云婵自己心里清楚,她是靠着睡梦逃避现实,睡过去了便不多想,心也就不会痛。
她醒时大部分时间男人都在房内陪她,但也有不在的时候,不知道是做什么去了,云婵不问,男人也没解释。
豆豆是个有灵性的小鸟儿,或许知道云婵心情不佳,最近总窝在她身边陪着,或是站在膝上,或是站在肩上用小脑袋蹭她脸颊。
等云婵体内残血排得差不多后,花娘和庄雪儿便总拿着针线活到侧屋里做,陪她说说话、解解闷,但没人敢在她面前提孩子的事儿。
黄西带齐婶去薛家赔罪,中途齐婶发疯把云娘子撞倒失了孩子,这件事在村里仿若惊雷炸响,传得沸沸扬扬。
那日在场的几人并无在外多话,闹成这副样子,全赖齐婶那一家子。
“云婶婶,求求你了,放了我娘吧,呜呜!”
“云小娘子,还求你高抬贵手啊!”
听着从院外传来的哭求声,庄雪儿手中织针微停,抬眸看了一眼靠坐在床榻上认真织毯子的云婵。
按理说村人犯事,应当先找村长讲理,如若不行再去找里正调解,可薛家人此次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拉着齐采芬去了县衙,显然是不愿善了。
她听郑大说如果只是伤人,那顶多只是赔银子,可不知怎的这回县衙在打了她十大板子以后,居然判了流放之罪,要齐采芬半旬内离开元县。
听说她被打得皮开肉绽,半个月怕是下床都困难,也不知道到时该如何走。
且她要走,那黄西与他儿自然也留不得,这才有了日日在院外哭求的戏码。
按云婵以往的脾性,是最架不住人求的。
不论是先前救金宝圆,还是后来总给坊里工人发吃食,全村人都知道她温柔心软。
可这次,外面人跪了三日了,她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花娘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耳朵:“真是吵得慌。”
她其实也是心软的主儿,若是搁在别的事情上,没准还会有些于心不忍,但在云婵这事儿上,她也是没法忍的,外面人属实咎由自取,怨就怨他家的女人吧。
云婵的手腕消肿后一片青紫,动作有些不方便,织得很慢,缓缓穿好一针后才抬脸笑笑。
“没事,也就每日上午来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听多了倒是还蛮解闷儿。”
花娘看着云婵的眼睛,心下有些难受。
少女的眼睛是漂亮至极的月牙眼,之前总是隐隐含笑,仿若含着一泓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