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化吉的唇下意识地牵了牵,连个微妙的弧度都没有弯起,她没有让李逢祥察觉她的失落,只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无论是跟着哪位先生,都要好好学。”
然而,事与愿违,联姻的风暴很快就摧毁了这对姐弟的平静。
一封并非由皇帝下的旨意,由王丞相拟就,盖上了玉玺,被分成两份,从凌烟阁发出,分别下到了乌衣巷谢府和凤阳阁。
这不是李化吉头回接圣旨,可依然接得魂魄齐飞。
“赐婚?”李化吉发怔,“给我和大司马?”
她怀疑听错了,仍跪在寿山面前,没有起身。
寿山手托圣旨,那张喜庆的圆脸透着笑意:“斗大的字写得真真切切,奴才怎么会念错?公主放心,谢府已经千恩万谢地接了旨意。”
李化吉五雷轰顶,觉天地倒悬,就连圆滚敦实的寿山的身影也飘如薄纸。
“大司马呢?接旨的时候他可在?他可说了什么?”
她不相信谢狁会认可这桩婚事。
寿山的语气里充满了困惑:“大司马自然说的是‘谢主隆恩’,公主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呢?”
李化吉哽住了。
她的视线落到了明黄的绢布上,闭了闭眼。
是她蠢了,这道旨意名为谕旨,但怎么可能是李逢祥下的?
他这样讨厌谢狁,前几日还要缠着她,让她保证绝不喜欢谢狁,又怎么可能背着她,替她和谢狁赐婚。
他甚至连下谕旨的权力都没有。
所以这个谕旨是王谢二家下的。
而下这个谕旨的原因,恐怕就是那些甚嚣尘上到,连关在深宫里的小皇帝都能听到的那些传闻。
王家不敢要别有二心的新妇,但又舍不得隆汉公主的联姻价值,于是两家做了交易,把她给了谢狁。
至于是什么样的交易,李化吉不知道,也猜不到,就连北朝来犯的大事,她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猜得到他们两家的心思?
她只是作为一个可以得到的利益,一个可以被交换的商品,收到了交易双方对她的处置结果而已。
至于她情愿与否,并不重要。
李化吉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没有起来,或许是忘了,也或许是不愿意接受这道旨意。
寿山左右看了看,还是上前,亲自将李化吉扶了起来,轻声道:“谢家上心,特意卜卦,挑了个吉祥日子,将日子定在四月里,届时烟柳笼家,桃李芳菲,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宜嫁宜娶的好日子,公主与大司马定然是良缘永结,瓜瓞绵绵。”
李化吉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第21章
“谢家欺人太甚!”
李逢祥将瓷瓶抱起,砸碎在地,怒气冲冲。
李化吉坐在榻几之后,素簪素服,神色有几分憔悴,尤其是那双潋滟桃花眸,此时已失去了光泽,如一双死气沉沉的木头珠子,好半晌,才会转一下。
“算了,逢祥,别砸了,坐下吧。”
她神色恹恹:“旨意都下了。”
李逢祥怒道:“朕没有下过那样的旨意!”
李化吉冷冷地看着他:“你能把旨意收回吗?”
李逢祥被刺痛了心事,又愧又怒,也不顾满地的碎瓷片,席地坐了下来:“都是我没用,害了阿姐,才叫你嫁给了谢狁。”
空旷的宫室内,因李逢祥幽幽的哭泣声,而显得格外凄冷,李化吉觉得有些心累,并不想理会,可李逢祥哭着哭着,就跪在地上爬了过来。
爬到她的脚边,用手小心翼翼地拽着她的裙边,他小声道:“阿姐是不是在怨我?”
李化吉看着他哭肿的眼皮,半晌,叹了口气,把他扶了起来,如幼时般,将他揽到他怀里。
“其实这婚事也没什么不好,我若嫁给谢狁,你就是他的小舅子,将来你的皇位也好坐些,这个姻亲可比什么皇叔可靠。”
李逢祥道:“若当真这般好,阿姐为何还是不高兴?”
为什么?
因她见识过了谢狁的残忍和冷酷,莫说她只是个可以被休被弃的妻子了,就是连亲弟弟,都不能叫他动一丝恻隐之心,这个姻亲又能可靠到哪里去?
谢狁双眸如炬,也厌恶她耍小聪明,因宫宴行刺一事,她是赔了夫人又折了兵,简直一败涂地,她又能借谢狁夫人这身份,在谢狁身上图谋到什么?
这个位置对于她来说,根本毫无用处。
而谢狁又是那么可怕,她几乎是发自本能地畏惧他。
她看不穿谢狁,又不敢得罪他,每次在他面前,她总是提心吊胆,眼下还尚有喘息之时,等到嫁入了谢家,就要与谢狁日日相对,同床共眠。
那种滋味,当真比与蛇共寝一榻还叫李化吉战栗,如果可以,她宁可直接把这条命押给谢狁,也好过活着的时候日日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