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溯眼皮微抬,“你不信我?”
“这是哪里话?”
相蕴和打包了点心,让亲卫替给少年拿着,“你来方城那么久了,也该让你母亲入土为安了。”
商溯冷笑,“我母亲葬在何处又何时下葬,不用你来管。”
“恩,我不管。”
相蕴和取来墨玉扳指,用帕子包好递给商溯,“盛军不日来攻,你不是方城的人,不必留下来送死。”
棉布帕子包着通体碧色的墨玉扳指,午后细碎的阳光将棉布也染成一层浅浅的碧色,廉价棉布与价值连城的扳指,就这么在阳光下交融,明明该极有违和感,但此时却分外融洽。
商溯眉头微动。
小女郎其实并不懂贵族之间送东西的规矩,她身边之人皆草莽,无人教她这些东西,但她在学着他的习惯来回赠他。
——她对他,的确是用了心的。
商溯接过扳指。
少年接过扳指,却没有着急离开,把扳指拿在手里,慢条斯理戴在拇指,另一只手转着墨玉扳指,余光瞥着身旁的小女郎。
繁茂的枝叶将午后的阳光剪得细碎,斑驳在小女郎的脸上,将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衬得皎皎如月,而小女郎乌黑明亮的眼睛,便是敢与皎月争辉的璀璨星辰。
扪心自问,商溯从不是什么好人,可看着这样的一张脸,瞧着这样一双眼睛,被族人骂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少年总想做些好事。
——这么望之满是晴空不染尘埃的一双眼,不应该葬身在乱世。
“如果有遗言,可以告诉我,我若心情好了,兴许会替你完成心愿。”
半息后,少年别别扭扭开口。
这话着实不吉利,听得兰月直想打人,宋梨拉了拉兰月胳膊,示意她不必跟少年一般见识。
少年口中说这样的话着实不让人意外,相蕴和没放在心上,随意说了一句,“遗言就是若你若遇到一个名唤商溯的人,请帮我转告他,无论生活有多难,都不要放弃,因为我在找他。”
“等我找到他,他就能过上好日子,不再被人欺负了。”
“???”
身着绫罗,腰饰玉带,头戴束发金冠,脚蹬蜀锦银皂靴,手带价值连城墨玉扳指的商溯动作微微一顿,眯眼看向相蕴和。
从哪听的市井谣言?
他的生活一点不艰难。
第26章 第
少年眯眼看着面前的小女郎。
小女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自己面前, 说完方才的那番话,还不忘又嘱咐一句,“他叫商溯, 商都的商, 逆流行水曰溯的溯,记住了吗?”
商溯挑了一下眉。
倒也不用说得这么清楚, 他自己的名字难道不知道怎么写?
“你为什么要找他?”
小女郎心心念念的人是自己, 商溯不别扭了,嘴角难得噙了笑,十分有耐心问道, “你分明不认识他,为何要找一个陌生人?”
不仅不认识, 连他站在她面前她都认不出。
找一个只知道名字剩下完全陌生的人,图什么?
图钱?图权?还是图人?
他虽有钱, 但不是什么干净钱,小女郎心底纯善, 若知晓他钱的来路, 只会骂他的钱脏。
若是权, 更不必提, 他现在是山贼, 能有什么权?
至于人, 呵,图他不忠不孝?还是图他不仁不义?又或者图他桀骜刻薄?
他是合该在史书里大书特书的悖逆之徒, 善良仁厚的小女郎怎会图他这个人?
当然, 他也不是一无是处, 他这一身好皮囊尚能拿得出手,可小女郎今年不过十一二岁, 尚未到爱慕思/春的年龄,他的容貌优势在她那用处不大,抵不过他言语的刻薄与性格的恶劣。
所以这样一个毫无可取之处的他,小女郎为什么要找他?
还把找他的事情挂在嘴边,与他这种关系算不得亲密的人都会提及?
商溯眼睑微敛,看向粉雕玉琢的小女郎。
“不为什么,只是想找他了呀。”
相蕴和道。
“不为什么?”
商溯轻嗤一声,“不为什么便去找一个陌生人?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商都的陌生人?”
任谁大张旗鼓找一个陌生人都很奇怪,相蕴和想了一下,道,“呃,他才不是陌生人,我跟他熟着呢。”
只要从乱世活下去的人,哪个对商溯不是如雷贯耳?
更别提她好不容易登基为帝的父母觉得深深愧对于她,不仅对惨死在乱世之中的她大封特封,还害怕她在阴间受人欺负,绞尽脑汁找人在阴间庇护她,其中那人便包括商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