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贺峻却没有。他觉得兄长这样金尊玉贵的人合该如此。
比起宫中处处奢靡,他在边关的生活确实堪称凄苦,但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贺峻虽然小时候过得不幸,可他毕竟在贺明隽身边跟着耳濡目染了几年,就算不如贺明隽超然物外,至少也不会是愤世嫉俗、觉得整个世界都亏欠他。
贺峻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可拉住他的手的皇后却生了几分怜爱和歉疚。
太子那一双手,看着比做成麻将的白玉还细腻,而辰王的手已经生了茧子。
“这两年你在边关吃了不少苦吧”
贺峻答道“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皇后和贺峻到底不算亲近,她又说了几句表示关怀之后,便道“知道兄弟俩许久未见,肯定有话要说,本宫去瞧瞧晚宴准备得怎么样了,你们自去叙旧吧。”
贺峻讪讪地道谢。
等皇后离开,贺峻就不知说什么好。哪怕是面对嘉乐帝的试探,他都可以游刃有余,可此时他竟有些局促。
贺明隽主动道“出去走走吧。”
他在麻将桌上坐了有一会儿了。
贺明隽不喜欢没有意义的寒暄,就直接问了之前的折子和战报上没提的事,以及贺峻笼络住了哪些人。
一听他开口,贺峻便知道兄长还是以前的兄长。
贺峻一五一十地说了,只隐瞒了起初有人悄悄试探他是否有心争一争,其中一位便是在嘉乐十年狩猎时和兄长闹了点矛盾的黄将军。
黄将军大抵是听说得罪了太子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总担心被报复。
贺峻找机会警告了一人。
不过,在北齐的武威大将军被斩杀后,就没人再提了。
他也就不必再和兄长多言。
贺峻并不知道这其实是贺明隽乐于见到的。
听贺峻说了许多,贺明隽将装着瓜果的盘子往他的方向推了点,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镇北候的爵位能保住,但镇守北地的人该换了。还有,等战后诸事了了,父皇应该会同意与北齐开通互市”
马匹就不说了,大晏的耕牛也有些不足。
贺峻做出倾听的姿态,思索了片刻,不确定地问“兄长是要我推选合适的人、拿出个章程”
贺明隽颔首以示肯定,却话锋一转“新的守将应是你信任之人,开通互市的相关事宜由你主办。”
贺峻闻言,一时没有回话,他对边关的情况自是了解的,可是哪怕父皇不说,他也应自觉当一个闲王。
他不是怕事,更不怕难,只是兄长这么做,岂不是在和父皇对着干还是说,兄长已经开始夺权了
贺峻斟酌着问道“父皇他兄长如今的处境,可有难处”
贺明隽“并无,只是我希望你这么做。”
贺峻肃然道“臣弟知道了。”
“不必如此紧张,只是先和你说一声,让你心中有数。”贺明隽的声音依旧平缓,“你才回来,可以先歇息几日,其余的,之后我再慢慢和你交代。”
贺峻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语带迟疑地安慰道“父皇他到底是天子”
他自小不受重视,没感受过父爱,他只把那人当皇上,可兄长不一样,以前父皇是费尽心思在为兄长铺路的。
“嗯”听到贺峻这半截子的话,贺明隽茶杯递到唇边停住了。
不等贺峻再多言,贺明隽略一思索便明白贺峻想说什么。
他扯了下唇角,半抬眸斜睨着贺峻,道“你还是操心一下你自个儿吧,父皇防的不是我,而是你这个有军功在身、与众多武将及伯侯之子袍泽之情的辰王。与北齐一战,你表现得有些太好了。”
不只是战功赫赫,还有,北齐的武威大将军自然该斩杀,只是那种死法,谁看不出贺峻是在为他出气
嘉乐帝不会过于忌惮一个依赖自己的太子,但若这个太子背后有一个忠心耿耿的武将就不同了。
经那一事,嘉乐帝觉得辰王只怕对太子唯命是从,他就算再看重太子,可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
大多皇上都是既不想要太子是个庸才,又不愿见太子德才兼备、威望甚高、还手握军权。
更何况,贺明隽在嘉乐帝面前一贯没什么谦卑畏惧的姿态,他行事还很肆无忌惮。
以前嘉乐帝是纵着他的,嘉乐帝身为一国之君不能过于随意,有些事由他这个太子牵头会方便很多。
可凡事都有两面性。
如今嘉乐帝有些不放心了。
就贺明隽的性子,即便他的储君地位目前很稳固,若传出消息说他谋逆,只怕朝中大半官员都觉得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嘉乐帝还不至于打压他这个太子,但帝王多疑,就开始用制衡之术以防万一。
贺明隽想得明白,他甚至早有预料,再加上他本就不是多重情之人,别说对嘉乐帝心生怨怼了,他内心连一丝一毫的波动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