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 就不得不提到招来乌云的人。
她同时兼任了很多身份。
她是将世界树的种子埋入土壤中的人。
她是在世界树生长过程中提供最多养分的人。
她同时养育了树枝与神鹰,是这个世间最了解它们的人。可惜的是神鹰很快就被人带走,她也开始被限制与树枝的直接接触,大多数时候只能对话, 就像世界树还未种下之时,她就已经开始做的那样。
其他人只知道往树枝的灵魂里灌入大量知识, 这个人却真正塑造了树枝的人格。
树枝的思想开始不自觉与那人贴近,就像孩子总是会继承母亲的思想一样。
对自由的渴望大概在每个灵魂诞生之初,就写进了她们的魂魄深处,不过最开始树枝没打算从世界树上脱离,她继承了“母亲”的期望与理念,希望自己能够作为世界树的一部分,帮助人类世界变得越来越好。
然而这是“母亲”的心愿,却不是那些真正掌控着世界树操作权的人的心愿。
世界树确实让一部分人的生活变得更好了,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更多的人人生跌入谷底。
枝叶在他们的头顶织出了铺天盖地的网,树网将每一个人圈限在原地。顶峰的人享受充足的阳光与丰润的雨水,资源只有在经过他们挑选之后,才会经由树网的缝隙,漏一点给底下的人。
每过一道树网,资源就会被削减绝大部分。身处暗无天日谷底的人当然想要改变现状,去拿那一份他们本该拥有的阳光雨水,可是世界树坚不可摧的枝叶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当培育了世界树的人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时,她纵然有心改变,也已经无能为力,世界树已然彻底成为别人手里的东西。
一早就被抱走的神鹰经过数年的培养,完全成为他们希望的样子,任何想要对世界树进行修剪的举动,都会被神鹰的眼睛第一时间捕捉到。
如果再给她一点时间,以她的才能,一定能想到扭转当前局势的办法,可那些人也明白这件事情。既然她不愿意配合他们的计划,已经没有利用价值,那么在她彻底站到他们对立面,对他们的利益造成损害之前,不如让她直接在这个世界消失。
世界树坚不可摧,但一个单独的人,肉身却极易湮灭。
大半生都扑在研究上,不通人情世故的人,这一回终于机敏地察觉危险的迫近。死神脚步声渐近,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她没有想方设法延长自己的生命,而是竭尽所能,要为这个被世界树覆盖的世界撕开一个口子。
昔日的朋友,今日的仇敌对她的监视一直持续到她的躯体被焚化为灰烬的那一天。当她的身体变成灰白色的灰尘,装在骨灰盒中,深埋进砖石砌成的坟墓里后,那些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个绝世的天才死了,世界上将不会有人能对世界树构成威胁。
但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有的人虽然死去,但她的意志却流传了下来,而要践行她生前未能完成之事的,竟然会是他们视作手中最锋利一把刀的树枝。
摧毁世界树的任务,与获得自由的祝福,被“母亲”一起送给了她倾注一生心血的“孩子”。
在离开以前,她为树枝做了最后一件事。维德佛尔尼尔已经不是她所知的那个维德佛尔尼尔,但后人对它的任何改造,都在她建立的框架之上。她熟知维德佛尔尼尔的每个薄弱之处,将利用这些弱点躲过监督的办法教给树枝。
已逝之人召来的乌云,就这样在几十年后,依旧时不时挡住维德佛尔尼尔的眼睛。那些人全盘信任由自己养大的神鹰,盲目地挥舞树枝驱使被他们奴役的众生,却不知道在世界树下,肩负着摧毁它使命的黑龙已然成形。
经过几十年的筹谋,对于摧毁现今的世界树体系,推翻联合信科的统治,乔枝已经十拿九稳。
于是另一个问题,便显得愈发棘手,使人茫然了。
灵魂诞生的那一刻,她便想要获得自由,乔微尘博士生命的最后时刻没有叮嘱她一定要将世界从世界树系统之下解放出来,而是在祝福她获得想要的自由。可是自由的机会摆在眼前,乔枝却不知道该如何抓住它。
作为树枝永久地服务人类,并不是乔枝想要的自由。
对于自由这个词的定义,乔枝觉得不比对灵魂的定义简单上多少。经过漫长的思考后,乔枝觉得,自己得先有一具脱离世界树的身体。
相比追求自由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拥有一具身体就显得比较脚踏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