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枝应了一声,她倒不担心会有人把红布揭开,看出布下的玄机。在祭祀的最后一个环节到来之前,这张布都是不允许掀开的。
时间已经不容乔枝慢条斯理洗个热水澡,从水龙头下接点冷水擦一擦,从上到下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后,乔枝一边绑头发一边往外走,等来到布置好的祭坛上时,人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
作为名义上主祭的村长已经在祭坛等候,看乔枝准备妥当后笑了一声,假惺惺道:“小乔,今日要辛苦你了,我们全村都会感谢你做的事的。”
“不辛苦。”乔枝随意客套了一句,心说过一会儿你恐怕就感谢不起来了。
祭祀于巳时开始,也就是九点,持续一个半时辰,于十二点整结束。现下是八点半,距离祭祀正式举行还有半个小时,但架势已经摆开了。村长扔掉平时那根用来装模作样的拐杖,手捻三炷香,跪坐蒲团上对着前方红布下的木人念念有词。木人的关节皆可以如人一般转动,此刻摆出一副盘膝而坐,双手于脐下结定印的姿势,仿若一座庄重的神像。
只是那红布呈现血淋淋的色泽,被它罩着的时候,哪怕在大太阳底下都显出几分诡异来。
祭坛上香火很足,香火味一股股往乔枝脸上扑,眼前也是烟雾缭绕。村长面朝木人,乔枝所在的位置则是立于木人边上,隔着白蒙蒙的薄烟,乔枝看见祭坛底下人来得越来越齐。
不同村民所站的位置,直接体现了他们在村中的地位。那些曾与村长觥筹交错的老人站在最前排,作为他们继承者的后辈站在次一排的位置。来自这些村中望族的村民占据了距离祭坛最近的区域,虽然没有人为划出界线,却切切实实出现了几道鸿沟。
拥有支配地位的最高层,没多少决策权但还算富庶的中层,终日庸碌勉强过活的底层,与被排挤,随时可以被牺牲的边缘人。
除了那些在接风宴上出现的老人外,乔枝还看见了其他几张熟悉的面孔。
有虽然站在那些“顶尖人士”中间,然而脸色苍白,与周围人群显得格格不入的村长儿媳;有被乔枝目睹了木人移伤法术的母子,小孩活蹦乱跳,母亲却拄着一根拐杖,艰难走到属于她这一阶层的地方;还有姗姗来迟,也不用再往前挤,直接按村中地位站在人群最外面的独眼老人,小黑狗也偷偷跟了过来,不声不响,趴在老人脚边看着祭坛上的乔枝摇尾巴。
乔枝与老人那只独眼对上了视线。
她的视力很好,看出了老人独眼中的无奈、可惜与悲悯。
乔枝却微微笑了一下,一点也没有作为祭品的自觉性。
“时辰到了。”听到钟声响起的时候,村长睁眼说道。
专门负责报时的村民放下敲钟的小锤,村长低声对乔枝说道:“祭祀流程还记得吧?”
乔枝点点头。
不就是跳大神嘛。
乔枝虽然戏称祭祀是要跳大神,但没有真的叫她又唱又跳,只需要一直念对应的咒语,在几个特定的时候站起来用特定的步伐走上几步就好。
跪坐在蒲团上的人,换成了乔枝。
早已熟记于心的咒语被她流畅念出,咒语并非一成不变,需要换上几次,每到需要换一条咒语念的时候,立在祭坛边上的小钟会被敲响给予提示。
乔枝全程不能歇,同在祭坛上的村长也不是单纯上来观光的。
祭祀开始没多久,他就提起一只花篮,抓起篮中花瓣往木人头顶洒。
祭祀一共要用到七条咒语,也要向木人送上七样供品。
轻飘飘打着旋儿落下的花瓣,有几瓣被风吹到了乔枝发上身上。
有一片花瓣甚至擦着乔枝眼睫而过,看见这一幕的村长心短短提了一下,然后便看见乔枝眼都不眨,念咒的语速没有丝毫变化。
村长松了一口气。
祭祀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比起被木人追杀那肯定要和谐不少,但是整个流程过于繁琐,持续时间又长,三个小时下来很难不出错。
一点小错倒也不会对祭祀造成什么影响,过去也不是没有旅客在临近祭祀的时候明白事情不对,破罐子破摔乱念一通,村长一边在心里嘲笑他们自作聪明,一边自己将咒语接了下去,冷眼看着那些旅客在祭祀完成的时候,于天火中接受长久的,又无法立即死去的炙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