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枝与何沼一样在花丛前蹲下,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两下小花,碰得它摇头晃脑。边上的何沼仔细挑选了一番后,挑出花茎最细的几朵,估出差不多的长度小心地将它们采下。
“草环给我一下。”何沼说道。
乔枝十分信赖地将她费了大力气编好的手环交了出去。
之前在树底下看得不够仔细,等手环拿到手中,何沼一边慢慢旋转着它,一边在心里描绘将小花点缀在上面时的样子。手环出乎意料的结实,草叶和草叶之前打了漂亮繁复的结,完全可以想象出编织它该多么费眼。何沼想明白乔枝是怎么打的结后,挑出合适的缝隙,错落有致地将小花编在了上面。
“好了。”何沼说道。
她拉过乔枝的手,乔枝乖巧异常地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指,指节处被捏了几下也没有躲开。何沼这些动作完全是无意识之举,甚至直到把升级版的手环戴到乔枝的手腕上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
何沼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视线有些飘忽地问道:“怎么样?”
“很好看!”乔枝语气雀跃。
何沼难以想象自己也会有这么幼稚的时候,因为别人一句话就膨胀欣喜起来。
她看着乔枝抬起手,一会儿放在眼前,一会儿离得远一点,各种角度欣赏一只平凡的草叶和无人问津的小花编织而成的镯子,好似这是一件稀世珍宝,唇角不知不觉也浮现出笑意。
然而在想起了某件事后,何沼的嘴角又被她自己拉平了。
她能感觉到乔枝现在的心情很好,她也不想扫兴,但是……
“乔枝,”何沼认真对她说道,“离杜永良远一点。”
乔枝有些茫然的目光,从草环上头,移到了何沼脸上。
“就是坐在你左前方,染着一头黄色头发的那个人。”何沼的语气很严肃,“他家里是松兰县的首富,好像和县政府那边也有点关系,势力很大,就算做了不好的事情,学校也拿他没有办法。”
“你不要搭理他,也尽量不要和他起冲突。如果实在不知道怎么做的话……”何沼顿了顿,但很快就坚定地说道,“你可以来找我。”
如果边上有第二个人听到何沼说的话,只怕会不屑地嗤笑一声。你一个无权无势,除自己外家里都只剩下一口人的穷光蛋,哪来的底气说这种话?
然而乔枝连一点怀疑都没有,她只是问道:“杜永良以前,是不是做过很不好的事情?”
何沼沉默了片刻。
有一些事情,她其实并不希望乔枝知道。何沼自己都没明白她对乔枝的保护欲从何而来,她希望乔枝能完全从那些与她无关的往事里摘出去。但是在不久之前,看着杜永良离开篮球场朝她们走来——准确地说是朝乔枝走来后,何沼心知肚明乔枝已然要被卷入风波之中。
半晌,何沼还是决定告诉乔枝:“你之前那张坑坑洼洼的桌子,原来坐在那里的,是一个叫于晴的女生。”
“她现在休学了,在自杀失败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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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民楼外吵吵嚷嚷,一群穿校服戴红领巾的小学生,嬉笑打闹着穿越狭窄的巷道。
不远处有家长拿不锈钢盆充作锣鼓,用力敲了几下,大声喊家里的孩子回家吃饭。声音传出很远,惊起数只停歇在电线上的麻雀,鸟群振翅飞入逐渐暗沉下来的天幕。
乔枝无意识间一下一下旋转着手腕上的草叶,她正趴在露天阳台的栏杆上,正对着垂落一半的夕阳。
也许是南北差异,也可能是时代原因,全松兰县的学校都是没有晚自习的,松兰三中的食堂只管午饭,晚饭学生们自己回家吃去。乔枝在离学校只隔了两条街的地方租了个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小房子。墙壁很厚,外头贴着颜色斑驳的砖石,是乔枝以前基本上只有在电影里才能看见的老式住宅的模样。
乔枝放学后路过菜场一趟,给自己买了冬瓜和排骨,决定做个稍微复杂一点的菜式。这会儿厨房的高压锅里还在煲着冬瓜排骨汤,乔枝则是来到阳台上透透气。
不知不觉间,她就想到了在那座只有她和何沼的主席台后面,在那丛微风中飘摇的小花边上,何沼告诉她的话。
“松兰三中的高中部有两种学生,一种是初中部直升上来的,一般住在三中附近。这类人占据高中部的大多数,他们往往在初中的时候就形成了复杂的关系,升上高中后也延续了以前的关系网络。另一类人则是初中在其他地方读的,高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来到松兰三中,他们中有些人能融入这些原先相识的学生团体里,有些人自己组成新团体,有些人也会成为被排挤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