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地方,位置都是有中心和边缘之分的,那个人所坐的地方无疑是整间宴会厅里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连放在这里的菜肴,都能一眼看出基本没被动过。尤其她还在坐在几只盛满了各式甜品的甜品塔后,以至于除了编剧,之前竟然没有一人发现这里藏了一粒星辰。
也可能有人看了见,但是不敢靠近。
她现在哪怕是安安静静地吃着一块柠檬慕斯,仍没能削减多少身上凛然不可接近的气息。
编剧确实是醉了。
她做出了她清醒的情况下绝不可能做出的举动——向那个人走去。
“请问你是……”她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但是很适合开场。
那人稍稍放下了装着柠檬慕斯的碟子,有些惊讶地抬眼看她,然后点了点头。
穹顶水晶灯折射出的细碎光点,落在了她的眼眸里。
编剧很快就意识到那些现实里接触过她的人,对她的评价所言不虚,她确实很好说话,虽然不太言语,但凡是对话必有回应。
被酒精影响的大脑思维不太连贯,编剧敢肯定自己发起的话题绝对跳跃了很多次,最后跳到了她正在写的剧本上。
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初初接触那人时的拘谨,聊起自己的作品时,她的语气不自觉激动起来,眉飞色舞的同时甚至还会抬起抓着空酒杯的手比画几下。
“你有看过故事会吗?还有那些印着恐怖故事,都市怪谈的小册子,我小的时候特别流行,但是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那人摇摇头,又点点头:“没有看过,但是听说过。”
编剧有些可惜:“以前这些怪谈真的火得不得了,不仅很多刊号都没有的小杂志印这些,像是天涯一类的网络论坛上,也有很多人写这种帖子。后来纸媒没落了,天涯也没人看了,那些怪谈故事,好像一时间突然没有人在意,也没几个人记得了。”
编剧向她描绘自己笔下的那座怪谈之城,隔着一泓江水与现实相望,不同时代的事物同时出现在一起,这是一座坐落在现实之外的乌有之乡。
编剧想写的不只是怪谈,而是与怪谈一样,随着时代的变化而被大多数人忘却的东西。
“我安排了两个主角。”编剧又说道。
“很好啊,”那人很是捧场,“是怎样的类型,怎样的关系呢?”
“一个是留着大波浪的知性女作家,雾游市第一怪谈杂志的扛把子,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好像喜欢晒太阳的大猫。她喜欢穿宽松的丝绸睡裙,喜欢穿毛绒拖鞋,哪怕出门也会这样穿出去,手里还总是拿着一只装拿铁或者牛奶的马克杯。”
“另一个是新入职编辑部的小编辑,被分配去催稿拖延症晚期的作家,一身很干练但是也很规矩的打扮,一看就是职场新人。小编辑一开始被拖稿技能满级的作家忽悠得团团转,但是她以后会成长起来,一转攻势,把作家关进小黑屋赶稿!”
“作家最喜欢用的拖稿理由就是她要出去采风,小编辑原来不信,甚至偷偷跟踪作家,想要在她借口采风其实出去玩的时候把她当场抓获,但是她很快就发现,作家的采风,好像是真的采风,而且那些她笔下那些最终刊登在杂志上的怪谈,那些被市民们口耳相传的都市传说,好像都是真的。”
“怪谈作家和怪谈编辑,一起亲身经历了很多这座怪谈之城里的怪谈事件。”
“我想写这样一对组合,就像是,就像是……就像是福尔摩斯和华生医生一样的组合!”
编剧重重叹了一口气:“可惜我还没有写完它。”
“如果它有完成的那一天。”那人说道,“这一定会是个好故事。”
宴会厅的水晶灯变了颜色。
因为舞会开始了,灯光也变得更加柔和暧昧。
暖色的灯光落在那人的眼中,她的目光忽地变得无比温柔。
“其实我是想着你,写出了那个作家。”编剧小声道,“我先想出了怪谈之城,但是一直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主角,直到我在荧幕上看见了你。但是就像没有怪谈作家的怪谈之城太孤独了一样,我又觉得作家一个人太孤单。在看到朝颜老师以后,我写下了编辑的角色。”
坐在她对面的人愣住。
编剧知道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一起了,她与许多人一样,不知道在那次东极之旅的尾声,她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对面的人起身,又去拿了一块蛋糕,编剧这时候才发现她的碟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