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叹铃,你忘了煲中药了。”熟悉的声音从那儿传来。原来是玉眉,心中那点隐隐的期待照旧落空。
不过这也值得意外,最近玉眉几乎没上山找过我,今天破天荒地来了。我和她一块下山,路上忍不住问:“你前阵子怎么不来找我。”
“我怕听到坏消息。”
“避开就可以当作无事发生?”
玉眉掐着衣摆一角,停顿片刻,“柳梦走后,你是不是也是这种心情?”
我想了想,说:“有时是,有时不是。”
避开时可以骗自己说柳梦还没回来,人还好好的,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注定要面对柳梦的死讯,更要寻找真相,绝不能让她枉死。也正是如此分裂的想法,让我的精神在清醒和幻想中徘徊,也不怪别人说我是疯子。
“我总要面对的。”我说。
“我没有你那么勇敢。”玉眉说,“叹铃,你离开水街之后,我就没玩伴了,身边的人玩不过我,会孤立我。我在心里骂他们玩不起,输了净会耍损招,愿赌不服输。后来我就自己玩了,但是好安静,干什么都觉得安静,你在的话就不会。”
心里酸酸的,我的离开竟会让她如此难受,我装作轻松,笑说:“你是觉得我吵是吧?”
“你成天看书怎么会吵,吵也是书在吵,刷拉刷拉地响。”
说到这,我想起我离开那天给她留了本《十万个为什么》,“我是不是给你留了本书,它后来去哪了?”
她看了我一眼,明显一愣,然后才说:“记不得了,可能压箱底了。”
“别是丢了吧。”
“怎么可能丢!”
“那你看过它没?”
“我字都认不全,它里头讲什么我不知道。”
时隔多年后的今天,我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个礼物选得非常没用。年幼的玉眉连大字不识几个,又怎么会对它感兴趣。
风沿山坡上来,惊走一片雀鸟。玉眉仰头看那些飞远的鸟群,停在原地没有动。我看了她一会,然后问:“玉眉,你喜欢鸟叫声吗?”
玉眉不假思索,“喜欢啊,听了会容易犯困。”
奇妙的是,我和玉眉性格迥异,在这些事情上倒是奇怪地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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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在花鸟集市整整三天,我挑到了一只品相完好,健康活泼的玄凤鹦鹉。也就是玉眉说过的黄得像刚出生的小鸡崽,两颊还红扑扑的鸟。
我赶在临近饭点时提着小笼回到店里,拿上了布罩套上,打算给玉眉一个惊喜,但店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打乱我的计划。
是玉眉那有好事给儿子藏着,坏事才想起有个女儿的爹妈。
他们来找玉眉要钱,说她弟弟要学费,她作为家里一份子,得帮弟弟出这份钱。
我离门还有几步远,就听玉眉说:“一年的学杂费不至于要上千,你们当初决定要他上学,可没说要我来担学费,何况我也没钱。”
她爹质疑:“你要没钱怎么开得起这店的?”
玉眉显然被他们惹急了,压着怒意的语气,这里人来人往,她不想闹太难看,“朋友让我帮忙打理。”
他们并不信玉眉这套说辞,坚信玉眉要么是傍上大款,要么就是藏着一笔巨款不让人知道。
玉眉妈声泪俱下:“你什么朋友这么有钱,还肯让你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打理?现在你想怎么混就怎么混,我们也没拦你,没想到现在要你拿点钱出来帮忙都不肯,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
“你们要是再不走,我就喊人来赶你们了。”
玉眉爹要钱不得,恼羞成怒,拿起地上工具箱的扳手作恐吓,“行啊,你叫,等他们来之前我先砸了这店,反正都别好过。”
眼见扳手就要往前台的大理石桌面砸去,玉眉当即用双手拦住他向下砸来的扳手。一眼望见门边的我。
我对玉眉爹说:“我报警了,警察正好在附近巡逻,一分钟后就到,你不想吃枪子的话,最好现在把扳手拿下来。”
玉眉爹也是个欺软怕硬的怂包,更不懂法,一听要吃枪子赶紧收回手。玉眉妈见到我像见到鬼,之前我的疯态让她留下阴影,她迅速拉住男人,压声说快走,别惹她。
两人活像个笑话,灰溜溜离开。
我上前察看玉眉的手,她的虎口处因生生接下扳手红了一片,不知道隔天会不会变成淤青。
我拿来药酒帮她擦,顺便问:“他们之前都在找你要钱吗?”
玉眉摇头:“就今天。我每个月都有给生活费,足够他们一个半月的开销。至于学费,他们早年是攒了钱专门给我弟上学用的。”
所以归根结底,只是想从玉眉身上多贪点。
“谁会嫌钱少。”玉眉说,“捞不着彩礼,总要从我身上榨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