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窗外的夜色。
耳边仍不时响起的熟悉声音,这让我想去将寻找柳梦的念头付诸实践,同时探寻这一声音的源头。
轻轻扒开玉眉的手,她不知是累还是天生好睡眠,我手滑,不小心让她的手磕到床沿掉下来,她也没醒。
我带上那个小木盒,揭开被子,绕开她,再次逃进夜色中。
声音如影随形,像是附着在大脑中,我漫无目的地走,等我有所意识自己在做什么,我已经站在了柳梦的家门口。
关门用的方木条横搭在门后,锁了个上锁没关系。我拿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门进去。
淡淡的兰香将我包围住,我步步上前,往柳梦常待的那间卧室走去。
越走近,呼唤我的声音就越清晰。
进了门,未开灯的房间比我那儿还要暗。
但我确信床上有个旗袍女人侧卧的曼妙背影。
是我的柳梦没有错。
她穿着那件朱红旗袍。
失踪这么久了,连我生病都没来看看我,却躲在这里睡懒觉。
我的脚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很慢很慢地挪动脚,来到床边。伸手,去触摸她的后背。
她这些天一定是吃瘦了,后背能摸到瘦削单薄的肩胛。
衣服很湿,带着雨丝寒凉和泥土腥气。
她看起来真的很累,我如何晃她都不应答,甚至没有回头来看我一眼。
我的手止不住地发颤。
算了,不吵她了,我冲她背影小声说:“我晚点再来看你吧。”
走出门,有东西从眼眶里涌出来,我抬手抹了一把,手背湿漉漉,是不知何时落下的泪。
我本应高兴才对。
——
我要往红房子那儿去。
那个屋顶鲜红的新房子,富人家住的地方,我要找沈素衣,执念要我这么做。
我必须要找到她。
桃木盒在跑动中发出响动,我不停奔跑,一直到前方那个走路不太平稳的女人出现在我面前,她挎着的竹编包又再次从里头掉出几根香和红烛。
不得已,她停下来捡。
就在我与她的距离逐步缩近时,有人扯住我,拉进拐角处。
“你想做什么!”
玉眉在我耳边大声质问。
“你要跟踪人吗?跑得那么急,是要对她做什么?!”
我怔怔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玉眉,对她说:“玉眉,原来柳梦没有失踪,她在家里。”
“你……”
玉眉正要发作的火气好像因我这话生生掐灭。然后,又是我醒来时那副忧愁不已的样子。
她开始将语气放柔。
“是吗?”
“嗯,她在房间休息。”
她捧起我的脸,拇指指腹抹过我脸颊处的泪痕。
一句话,击溃我的所有防线。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伤心,叹铃,你真的忘了吗?不要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观音庙宇的玻璃灯台从没有倒塌过,熄灭的红火是手术抢救室的红灯。
与人搏斗的柳梦被人重击腹部,肋骨原本愈合不久的骨裂伤遭到损伤,导致肋骨骨折,断骨刺破脾脏,造成大出血。
医生无力回天,抢救无果,只给我留下四个字:抱歉,节哀。
留我在太平间与柳梦见上最后一面。
我将她那张仍旧美丽的脸看了无数遍。
眼泪却忘了流。
就好像她只是像寻常夜晚那样,猫进窗,来到床边抱我入睡,从未离开过我。
她的戒指不翼而飞,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皮外伤。
还有那带有红痣的脚踝处,在本已愈合的疤痕上,有一条细而齐整的伤痕,像是要把什么挖去,又不知怎的。临到末尾带着旋,变浅,一切完好。
我将这些端倪看了一遍又一遍,清楚明白世间巧合绝非偶然。
隔天,柳梦的葬礼一切从简。
是我亲手推她入火炉,在林海镇的原野上为她竖起新碑,在那跪坐一天一夜。
这就是真相。
刻意忘却的真相从未远去,将我丢入清醒和怔忡中反复磋磨。
迟来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不住地往下落,玉眉挑起衣袖为我拭去,忧色变成了伤心,“叹铃……”
我愤然推开她,不要命地往前跑。
一直来到观音庙的偏门前。
那淡漠的声线在大殿里回响,如尖刀刺进心脏,致使我脚底发软,双膝重重砸在地上。
“今日还愿,感念观音佛心慈悲,助小女除害,免除祸害……”
世间祸害……
为民除害……
河灯那晚沈素衣说的话,我终于彻底醒悟,她针对的是谁。
和当初被狠狠抛入刺骨的水河一般,我周身冰冻,无法接受这一骇人可怖的事实。
呼吸开始变得不畅,我想要往那女人那边去。五指挠着脖颈,指甲划破肌肤,我张开口大口呼吸,氧气像是被阻隔在外,让我越发窒闷,虚弱无用的身体难以支撑我前进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