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的眉眼缀着倦色,静室里阴凉爬上背脊,冻得他忍不住拢紧衣袍。
“我来说吧。”鬼帝的拄拐在地上敲击一下,暗下去的烛火又明亮起来。
“你出生以前,天命阎罗只是九幽的古老传说。所以你父亲将神谕带回来时,我们都很高兴,虽然不知道天命阎罗是谁,但苍生总归是有了希望。事情总不能顺心如意的,对吧。神谕的消息还没来得及散播出去,你母亲就因劳累过度,昏了过去,查出来有孕,你在她腹中生长飞快,不出一周便要临盆……这样的乱世里,不是什么好征兆。”
姜晚神色微动,问:“真的是我……害得她……”她想问很久了,但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过她母亲的事,姜淮也不说。
“谁?”鬼帝顿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拉着黑脸,嘴里骂骂咧咧地,“少听那些老鬼浑话,你连我的话都怀疑,怎么不怀疑它们瞎诌?”
“你母亲”鬼帝顿了顿,想到往事,提上来的气又泄了,嗓子干哑,“也确实是因为你。”
这话像一把榔头,直直敲在姜晚的天灵盖上,将她击得粉碎。
果然是猜想的那样。因为她的降生,导致了她的母亲难产而亡,导致了她的父亲失去了挚爱。
“不是难产,母亲不是难产去的。”
姜淮快速接上鬼帝的话,否定了她生长的念头,生怕姜晚多想,“能感受到吧,你身体里有很奇怪的法力,强大,难以压制,不受掌控。”
姜晚摸着被缠绕的手臂,纱布交接处生效的黄色符纸,应了声“嗯。”
她一直以为这是正常的,只是先天缺了仙骨导致的,后来才慢慢觉得可能这就是天命阎罗有别于他人的地方。
“母亲是第一个发现的,她强撑着身子,化了仙丹铸成了第一道封印,父亲是第二道,之后是鬼帝,然后是我。你身上的封印就是这么来的。”
姜晚惊诧着抬头看他,鬼眼的记号显露出来,努力分辨着这些话的真实性。
最初发现自己身上有封印,和鬼帝对峙时,它缄口不言,两人还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也就是那天,她看到池子时出现在医院,神色紧张,急匆匆地,大步从光里走向她,拥抱她,确认她的状态,打听鬼帝是不是为难她了。
她抿唇,将嘴角的弧度压下去。姜淮刚给她透过底,池子时出了无烬渊直奔考编办,已经在遴选精英小队,明日就要出发。
鬼帝没察觉,盯着晃动的烛火陷入回忆:“你出生的时候,小小一团,一点都不皱巴。你说奇不奇怪,你爹和你娘,一个人身阎罗一个织锦仙子,竟生出一个凡胎来。你两个哥哥天生仙骨,就你没有。谁能把你和天命阎罗扯上联系啊。”
是啊,谁能想到,那个让大家燃起希望的天命阎罗竟是刚出生的小娃娃呢。
那是姜道沉第一个女儿,也是头个在地府出生的女娃娃,九幽上下别提有多高兴了。她还未出生前,姜道沉就搓着手和它说过,希望是女儿,希望她带来好运与希望。
人人都以为她是来见证苦难的结束,姜淮也是如此。在大难的年代里,生男娃娃是为了有人扛起担子,要生了女娃娃,就意味着苦难的日子很快就会结束了。
织锦仙子的这胎生了很久,姜道沉在里屋,姜淮在屋外,两人默契地向上苍祈求,这样新的生命,希望是个来享福的女娃娃。天随人愿。
她在襁褓里,躺在她呼吸微弱的母亲的怀里,那样小,那样乖巧。
孟婆怕她不能言语,狠了心打她脚掌。一声婴啼嘹亮,从地府传遍九幽乃至更远,或许三界都为之震动。
而后是百鬼阴差扇现身认主,那个只在故事传说里流传的画面,千万年难能一见,让他们陷入沉思。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个新生的小娃娃就是传说中的天命阎罗,神谕里提及的那个救世主。
一个连话都还不会说的小娃娃如何能够救世?
鬼帝伸手去揉她的脑袋,安慰道:“你母亲的死不是你的错,那是她的选择。”
在所有人都在感叹这孩子模样好看,与织锦仙子如何相像的时候,织锦仙子最先发现了她的异样——没有仙骨,七魄不全,体内还有紊乱、肆意猖狂又无法估量的法力。
这问题很大。没有仙骨,却有强大到不可估量的法力,那是肉体凡胎根本无法消受的。仙妖两界是有过先例的,可能那孩子还未学会如何施法又或掌控体内的法力,就已经被折磨死了。
织锦仙子没有任何犹豫,只嘱托了姜道沉几句话,便毅然决然地化了仙丹封印她的法力,那个名为母爱的封印时刻保护着姜晚平安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