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就是他收服的。”半瞎子冲柳如云扬了扬下巴。
大妈顺着方向瞧过去,柳如云单薄消瘦的身板藏在略显宽松的道袍里,那张脸实在太过招眼,像电视上那什么明星小白脸,瞧着就不能打。
半瞎子见她不信,有些着急,手脚并用比划着:“真的,您出去随便打听,R城就没人不知道他名号的。他可是青阳观出名的大道长,金字招牌,年轻有为,打入行起就是业内神话。什么牛鬼蛇神的,遇见他,那通通绕道走……”
半瞎子吹嘘起来,十来句不带重复,夸得柳如云赛佛祖。
大妈翻起白眼,话从左耳进去右边出去。
那新来的卓天也是这么吹嘘自己的,还不是救不了她老汉。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谁能证明他就是柳如云。这冒名顶替的把戏,电视剧都不屑演了,你们还想搞招摇撞骗那招啊。”
柳如云默然,垂下头去,长睫遮盖住眼底的失落。
有谁能证明呢。就像同样也无法证明他其实不是大家所熟知的,那个道行高深,年纪轻轻就小有成就,能在危难关头清醒沉稳,单挑妖兽的柳如云。
他不是,他从来不是那个自信有为的青年。众人口中的少年,手握木剑,降得百妖,能破长风,每每回首,眉宇英姿如光璀璨。
那个少年不是他。
大妈和半瞎子吵了半天,谁也拿不出能说服对方的说法。
莫尧躲在池子时身后,慢慢抬起一只手,弱弱发声:“试,试一下就知道了。”
大妈和半瞎子同时转过来看他,一个凶神恶煞,一个幡然顿悟。
“对啊!”
“试你个头啊。”
二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眼神一对,又是火花四射。
“我老汉就一条命,是能随便试的吗?一看就是骗子,一个臭算命的,两个假道士,这俩也是你们帮凶吧。少跟我掰扯,我可报警了,等着警局见吧。”
“别介啊姐。”半瞎子用残破的扇子骨摁住大妈的手臂,“实话和您说吧,你家老汉他不醒,是因为,是因为他魂散了,得先聚回来。”
大妈听这话,和姐妹几个互换着眼神。
她们几个都请示过家仙,半瞎子的话和家仙说的不差,看来是有些本事在的。
“而且,您家的家仙才化形不久,怕是没有聚魂的本事。”半瞎子顿了顿,职业病的故作神秘,继续道,“看到前头那个圈了没?”
大妈伸脖子去看。哪里有圈,只有两半椭圆,中间不知道拖拽过什么,横穿椭圆而过留下一道辙印。
半瞎子眯眼看过去,眼都瞪大了,毛发炸起:“谁,哪个挨千刀的把我困魂的法阵弄破了!”
莫尧在脑子里回忆着,好像是那个卓大师。
“算了,注意到刚棚子里点的那些蜡烛吗,那就是用来引魂的。留给他们的时间可不多了,魂魄最多在外面逗留72小时。不过他们这情况特殊,最好立马招魂,否则……”
“否则什么?”
“难说。”
大妈半信半疑地点着脑袋,又追问:“那蜡烛灭了呢?”
“灭了?灭了!”
半瞎子眼都睁圆溜了,跳脚起来一下挣脱了大妈的束缚,扯着嗓子又问了一遍。
柳如云摩挲着被烫红的指腹:“烛芯折了,没能保住。”
半瞎子跌坐回矮凳上,两肩无力下塌,瞳孔的光都散了,嘴里不停叨念着,“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大妈揪着他的领子再次提拎起来,迫使两人对上眼:“别给我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你就直说,什么完了,蜡烛灭了又怎么了?”
半瞎子脑子全都是自己攒了半生的功德灰飞烟灭的画面,哪里有耳朵听别人讲话。
那可是四条人命呐,掐算着,他约莫还要去地府搬几十年砖才能抵消罪过。
“那是……”莫尧想解释,后脑勺一疼,又噤了声,眨巴着无辜的眼睛望向姜晚。
那眼睛水汪汪,无声哭诉,姐姐敲我做什么?
姜晚勾了勾指头,示意他耳朵凑近来听。
池子时臭着脸,立在两人中间不肯动。
莫尧既不能得罪仙狐大人,又想知道姐姐要说什么,侧边又有气势十足的大妈挡着,实在进退两难。
“池野。”
姜晚略带不满,冷眼扫过池子时的脸。
池子时怔住,放下隔挡在莫尧和姜晚中间的手,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用劲掐住自己的腿肉,维持住面上的镇定。
这名字,好几百年不曾有人唤过了。
像是有一场暴风雨从他荒芜的,埋藏了许多从前的山头席卷而过,来去匆匆,只有他一个人淋透了心。
有一些破碎的记忆片段在大脑里快速划过,陌生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