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珵伸手胡乱摸了一下,大概碰到庄弗槿的肩膀,着急地说:“你做了预防的……你的人呢?”
他不相信庄弗槿在明知陆铎辰存在的情况下会什么也不做。
船上大多是无辜的人,难道庄弗槿要放任有人流血死亡?
第二道枪响迟迟不来。
宛如悬在人头上的一把利刃。
但桌底之外,有近身肉搏的声音,沈怀珵屏息去判断,占上风那人的出拳方式像极江彦。
沈怀珵从庄弗槿腰侧摸出那把左轮,找准时机蹬着桌腿使力往外一滚。
黑暗太粘稠,他凭借出拳的风声锁定了落地窗边的位置。
“砰”——
暴徒又开了一枪。
他大约受伤不轻,枪声飘忽,没有了第一枪时的狠厉。
可沈怀珵依然慌了神。
“没事,”江彦抓了一把他的手,轻易地把他掌中的家伙卸了,道,“你别摸枪。”
沈怀珵的手上黏湿一片,不用去嗅,从温而稠密的质感中意识到是一滩血。
“咔嗒”,江彦扳开打火机的盖子。
橙光微跳,昏弱的光线里,可见暴徒被一把餐刀刺穿了手掌,刀尖牢牢插在木地板上。
那人就像被钉死了的一个标本,脸上表情癫狂,青筋乱跳。
隔着层门,包厢外的人流声响像被笼在一个罩子里,闷闷的。但也能听出来众人的惊慌失措,如无头苍蝇般混乱。
偶尔有人拍打房门,口中呼唤“庄总”,如叫救世主。
以打火机的光点为中心,包厢里的人逐渐聚集到一处。
徐连蹲下看了看暴徒的脸,说:“不是最开始和我确定菜单那位,我也从没在后厨见过他。”
乔止逸:“船上混进来了别的人。”
众人目光齐齐望向庄弗槿。
那人倒很闲适,手肘向后作为支点,倚在巨幅玻璃前,铺天盖地的海水在他身后泼洒开,他表情沉寂如撒旦。
他站直身,曲指在玻璃上敲了敲,线型的光汇聚缠绕,如蛛网一般渐渐向内,汇集成一点。
光束也在庄弗槿美轮美奂的五官上流转。
他伸出手对了一个指纹——在蛛网中心。
匹配正确。
滴的一声,圆桌下陷,塌缩的地方形成一个深邃的空洞。
“秘舱,”庄弗槿说,“逃生用的,危机时刻能脱离母船。”
江彦对沈怀珵道:“你快进去。”
沈怀珵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其余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随意靠近那漆黑的入口。
它像涂满了腐蚀剂的钢牙,随时会咬断踏足之人的头颅。
乔止逸:“你的压惊宴,大概是场鸿门宴。”
刘先洛年纪最大,但站的很稳,也很冷静,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弗槿,你要引哪条蛇出洞?”
庄弗槿踢了踢暴徒的腿,说:“还不快叫你老大出来。”
暴徒忍着手被刺穿的剧痛,一声不吭。
庄弗槿便走到他身前,半蹲着把刀拔出来,暴徒野蛮而哀切的号叫里,沾满血的利器被丢入秘舱的入口。
“咣当——”
金属与金属碰撞,声音之尖锐,让人的神经都像被隔开了一道口子。
一个鬼魅样的身形顺着梯子爬了出来。
他愈来愈高,成为一个个头迫人的成年男子。
地狱里出来的——沈怀珵的第一反应。
庄弗槿同他交谈:“里面还有你的人吗?免费乘坐了这么久的顺风车,该露面了。”
打火机的火苗早熄灭了,那只鬼的面目彻底隐在黑暗里。
沈怀珵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一口气梗在喉头。他无法判别自己是看到庄弗槿精准地拔出那把刀时更震惊,还是看到陆铎辰现身时更震惊。
那野狼一样的眼神,刚刚一直潜伏在所有人的脚下,他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陆铎辰就在暗地里磨牙吮血。
陆铎辰开口,声音嘶哑无比,像一把坏掉的小提琴:“这里只我一人。”
“哦……”庄弗槿下巴一点,“那就是外面还有。”
“陆少单刀赴会,但很公平,我也孤身一个。”
庄弗槿坦然地张开了双手,抖了抖空荡的衣袖,船换了个方向行驶,月亮忽而正透过他身后的窗子照进来。
他的身形轮廓被描出一层淡黄的边缘。而他立体到极致的五官像能掌控月色的西方古神。
陆铎辰用手里的枪口扫了一圈,瞄准过每一个人的脑袋。
徐连、乔止逸、裴乌、刘先洛……
看不到沈怀珵,因为他被江彦和庄弗槿牢牢护在身后。
他一枪出膛,唯独要不了沈怀珵的性命。
陆铎辰讥讽道:“你独身一人?他们不都和你一个阵营,害怕我,敌视我?”
月光让舱里没那么暗了,徐连接了庄弗槿一个眼色,把闲杂的人都往秘舱里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