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珵牵了牵乔止逸的手,不柔软,日以继夜地拍戏让掌心起了一层厚厚的茧子。
乔止逸反过来握住他的手指,缓缓说:“像刘先洛当初磋磨你。在大导眼里,我们这种没靠山的配角就是命贱。”
“剧组的人也逐渐偏帮叶翁欺负我,唯独张影萝心平气和,不偏不倚。故而她提醒我有危险时,我相信了她。后来戏棚确实如她所言,垮塌了。而我因为早有忌惮,提前滚进角落里,躲过一劫。”
沈怀珵:“所以你没出事,一切都是假新闻?”
“嗯,舆论发酵时我被关在地下室。再被带出来时,就到了庄弗槿的家,你也在那里。”
摇曳的纱裙像绽放在夏夜里的一朵朵花。
张影萝拖着一尾黑色的裙摆,自一楼仰首眺望。
径直与沈怀珵视线相对。
“嗡”的一声,游轮鸣笛出海,水翻白浪。
人的气质总在变化。当初嘉陵镇对峙,张影萝作为情敌汹汹上门挑衅时,妆容丰艳,却色厉内荏。
前几日庆功宴再遇,穿着精心挑选的白色裙,见到“死而复生”的沈怀珵,也能不卑不亢,不失风度。
此刻眼神碰撞,张影萝红唇微弯,勾勒出一个似真似假的笑,在晃动的夜海中屹立不动,像块缄默的礁石。
几缕长发缠绕住沈怀珵的视线,他说:“张影萝在替庄弗槿做事。”
比起追逐的影子,以合作者的身份站在庄弗槿旁边的路更艰难,但公平而正大。
只用爱情衡量张影萝,实在看扁了她成熟独立的灵魂。
“我许诺给她这座港口的入股权,她帮我救乔止逸一命。”
不知何时起,庄弗槿静静站在二人身后,沈怀珵飘起的发丝触过他的脸颊。
他忽然开口,声音如海风般低沉。
沈怀珵稍一分心,几秒钟后再定睛时,一层甲板上的张影萝已然消失在人群里。
他回头,略诧异地说:“你还会救人。”
他对庄弗槿说出的每句话都带着点扎人的情绪,偏偏庄弗槿像贝类,任劳任怨地包容嵌入体内的沙子。
“他是你的朋友,我不会任由他死去。”
乔止逸摸了摸鼻子,识相地默默离开了。
两人谈话,密密麻麻的氛围容不得他插嘴。
明月高悬,游轮离岸越远,风越紧,吹乱庄弗槿细碎的额发,显出一种落拓的俊美。
“乔止逸非我所害,江榭更不是。”
沈怀珵:“我和江彦看过那份尸检报告……他是自然死亡的。”
“有人刻意要制造乔止逸的惨死,来和江榭死亡的时间做呼应。他买通了叶翁,要让乔止逸被压死在事故现场。可叶翁利欲熏心,我给了更多的钱后,他愿意替我演戏,对外称乔止逸已经死了,其实影棚坍塌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你说的‘有人’……”
庄弗槿再一次道:“陆铎辰。”
“我不信。”
“别保留着三年前的眼光,”庄弗槿莞尔,一手拄杖,一手翻开平摊,挽出邀请的姿势,道,“陆铎辰现在就在船上,不如陪我进舱看看。”
绅士的、挑不出差错的举止。
沈怀珵低头看那只盛放了月晕灯辉的掌心,白成半透明色,就等待他握上去,然后带他走入一场危险棋局。
不要用三年前的眼光看现在吗?
张影萝变了,陆铎辰也许也变了。泄水至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
那眼前的庄弗槿呢?这个男人盛权又倨傲,善于伪装又故作卑微,沈怀珵看不透他。
庄弗槿却像完全把他看穿了,上前一步,道:“我不会变,我爱你,任何时候,我不会害你。”
第162章 缴枪 勾腿
历数诸段在海上的回忆,无一不诡谲、凶险。
他在咸苦的液体中死去,又新生。
此刻被庄弗槿近距离地逼视着,他竟从对方漆黑而涣散的眼珠中感到灼灼烫意。
烈日下坠不久,海风还带着白日里高热的余烬,烘烤沈怀珵的体温不断攀升。
他猛然往后退了一步,后背紧紧靠在栏杆,腮边已然沁出一层薄汗,把黑发沾得缭乱。
模样实在有些惊惶和狼狈,他庆幸于庄弗槿看不到。
“你爱我?你懂什么算爱?”
“你还说不会害我,那我曾经辍学、流产、自戕、再也握不了画笔的右手是谁害的?”
海声潇潇,鸥鸟徘徊,偶有几只白鸥停留在近处的栏杆上,啼鸣清脆。
沈怀珵在振翅声中平复下情绪,再开口,语气又变为冷淡:“拜你所赐,曾经我两次快溺死在东海里。所以,可以离我远一点吗?你最没立场扮作可怜。”
徐连攀上二层,小心翼翼地探头对他们说:“晚宴要开始了。”而后很快消失,生怕做电灯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