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沈怀珵安然无恙地归来了。
不仅没死,反而乌发雪颜,站在她的身边,长身玉立,气质出尘,比三年前更像一个精魅。
周围人小声地议论起他们。
“这么久不见,我都快忘记沈怀珵这张脸了,从前只在电影里见过……没想到真人更美。”
“张影萝也可怜,庄弗槿有这么个前任,什么野花野草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了。”
众人都在戳张影萝脊梁骨,她却越发挺直了背,要强地侧过身,对沈怀珵道:“真好,你平安回来了,没出事。”
庄亦樨推了推庄弗槿:“三弟,你说句话啊。”
庄弗槿却讷讷地一言不发。
庄亦樨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他的三弟平时口齿伶俐,一张嘴刁钻到能把人身上的肉撕下来一块。
此时只默默无言,两颗无法视物的眼珠湛湛如水,总严肃的五官不知道要摆成什么样的表情,脸上的肌肉动了几动,最终落到了一处怅然的情绪里,陷入一种匹夫怀璧唯恐失去的不安。
沈怀珵冲张影萝礼貌一笑,又把目光定在叶翁身上,朗声道:“我是乔止逸的朋友,这次来,有些事情要和你确认。”
叶翁的神情几番变动,从乍见沈怀珵时的震惊,到导演对美人的欣赏,再到晴天霹雳的愕然。
“兴师问罪来了吗?”叶翁一捋胡须,唇上浮现出尖刻的皱纹。
他这几年过得更加顺遂,名导光环加身,从前的穷酸气一扫而光。
但沈怀珵却觉得他面相更差了,由半吊子老道转变为一只要偷鸡的黄鼠狼。
沈怀珵冷目扫过人群,寸步不让道:“有人尸骨未寒,有人夜宴笙歌,是否太不公平了些。”
他的眼前也掠过庄弗槿的身影,那个男人依旧如黑曜石般光彩夺目,只是他的注意力再也不会为之停留了。
叶翁上前一步攥住沈怀珵的手腕,声音苍老阴沉,低声说:“把事情闹大对谁都没有好处。”
脆弱的右手腕被这么一扯,痛感疾速蔓延,沈怀珵牙尖咬住舌头,闷闷哼了声。
一片高峻的肩背像山一样笼罩过来,沈怀珵在感受到梅花气味的一刻,身体更加僵硬,连剧痛的腕子也忘记缩回。
庄弗槿握着盲杖的五指都在冒冷汗,另一只手犹豫着往身旁的热源上探去,先是触到了柔软的衣角,他贪婪地又往上……
三年半,一千多个日夜,他整日栖栖遑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停息到了一只柔弱伶仃的手腕。
他忽而什么都不想了,只愿死在这一刻。
叶翁慌忙地撤了手。于是沈怀珵残疾的一部分肢体完全落入庄弗槿掌心。
男人的手掌那么大,烫如铅水,沸腾的血液在皮肤下呼号奔腾,像下一刻就要挟着极端尖锐的情绪喷涌而出。
沈怀珵:“松手。”
庄弗槿恍若未闻。
他们比肩而站,就仿佛在四周撑起了一堵透明墙,一位清冷一位深沉,命中注定的般配感是一把解不开的锁。
有人拿起手机要把眼前的这幕惊天八卦拍下来,庄亦樨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说:“敢照下来你就完了。”
他认为庄弗槿并不想把自己现在心慌意乱的样子展现于人前。
原来在乎一个人会是这种表现,庄亦樨在心中琢磨,像他们一般高门大户的子弟,想要什么信手拈来,所以他鲜少看到某位亲友会真心去爱一个人。
他讶异于庄弗槿这样的天之骄子,也会有痴情险溺的时候,且爱得如此决绝,一头扎进了深不见底的夜色里。
夜色自然是冰冷、不会有回应的。
沈怀珵翘起薄唇讥笑道:“庄弗槿,你凭什么碰我。”
卑微地匍匐在下向神明献祭的人换了一位。
从前这一角色是沈怀珵,现在完全换做庄弗槿。
被对方一呵斥,庄弗槿如梦方醒般缩回了手。
他无神的目光仍在沈怀珵周围徘徊不散,话锋却朝着叶翁,道:“不想把事情闹大的话,我们单独谈。”
他用一个“我们”,把自己归入了沈怀珵的阵营。
叶翁后退几步,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一黑一白的身影。
他们俊美到和周围人不在一个图层,脸上都带着不好招惹的表情,甚至有些恶人联手的意味。
晚宴的升平骤然结束。
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张影萝愤怒地跺了跺高跟鞋,提着裙摆转身离去。
白裙尾纱飘在半空仿若盛开的素色山茶,美轮美奂,却也大梦一场空。
叶翁要带他们去谈事的会客厅,就坐落在走廊尽头。人在廊下走,半空中飘散而下的雨丝被风吹着,灌入屋檐。
庄弗槿站在沈怀珵外侧,宽阔的大衣挡住了半边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