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口罩,独自在产科挂号的时候,沈怀珵心想:难道孤独是追寻爱情的必经之路吗?
无辜的天真气正逐渐从他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哀伤脆弱的气质。
如退潮后礁石裸露的滩涂,美得神秘又孤寂。
镇上的医院条件很一般,病房满了,走廊里也摆了一排床位,沈怀珵跟在一列穿着平常的黑白灰色衣服的男人背后,慢慢排着队,靠近了挂号窗口。
“证件。”
沈怀珵把东西递过去。
在这里,很少人在意他明星的身份。
人们自顾自地活着,维持着恒定稳固的生活轨迹。偶尔视线扫过沈怀珵时,会因为他过于白皙的皮肤而多停顿几秒,风吹日晒的本地人,肤色都接近于铜棕。
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前一亮:“新婚吧,这么年轻就带着妻子来医院。”
“不是的,是给我自己挂号。”
沈怀珵说话的声音不大,轻轻柔柔的语调,离得近的有几位男人狐疑地盯着他看。
产科里出双入对的夫妻最多,也有老老少少的大家庭共同在期盼新生儿,这儿的甜蜜比苦涩更多。
沈怀珵进入检查室时,迎面遇到排在他前头的一对小夫妻,女人护着肚子,看起来已经到了孕晚期。她的脸上荡漾着一股红润的气色,看起来就像在幸福的蜜罐里泡久了。
丈夫搀扶着她,擦肩而过时两人都对沈怀珵友好地笑了笑。
沈怀珵在医生的办公桌对面坐下,对方的视线在他没被口罩遮挡的额头上落了一瞬,诧异开口:“气色怎么坏成这样?怀孕了都没有进补吗?”
沈怀珵过瘦的一双手缩在袖口里,没直视医生的眼神,说:“我来开一些稳胎的药物。这是之前京都医院给过我的诊断书。”
京都医院大名如雷贯耳,是帝国医学界的最高殿堂,可面前的医生却并不迷信。
“为什么不和我对视呢?带着口罩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没有……”沈怀珵勉强抬起来脖子,眼波流转里满是细沙一样的委屈和无奈。
“我只是想开一点药。”他再次小声啜嚅。
医生探近身子询问他:“婚姻出现问题了吗?我很少见到一个人来产科看诊的病人,而且你做为男孕体,更要得到小心呵护。”
医生的关怀让沈怀珵手足无措。
他开始无意识地扣着手指,这样来,手背上烫伤的疤痕无从掩饰,那深红色的创面上还印着几根青色指痕——庄弗槿早晨盛怒之下按出来的。
“他家暴你?”
医生的直觉敏锐,在这么一瞬间,甚至都想报警。
沈怀珵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收拾好书包,喃喃:“我走了……我不看诊了……”
他心里那点儿脆弱的爱人的幻觉又在作祟,即使医生一眼看出他的婚姻关系是病态的,他也不愿意承认庄弗槿的半点不好。
将自己献身给庄弗槿成为了沈怀珵的一种习惯。
医生从背后叫住落荒而逃的他,十分无力地妥协道:“好吧,我不问了,还是你的身体比较重要,既然想留下这个孩子,好好吃药,不要再进行一些剧烈的生理和心理活动。”
沈怀珵拎着一塑料袋的药品走出医院大门,阳光收尽,远处的山脉显露出高耸的危险感。
他在停车场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田阳的车子。
这块地方由一座废弃的篮球场地改造,有几位小孩围在光秃秃的篮筐边练习投篮。
沈怀珵被欢声笑语绊住了脚步,朝他们望过去,下一秒,头顶唯一的灯光熄灭,整片停车场被暗色笼罩。
“什么呀,”有篮球落地的声音,和小孩的抱怨,“又停电。”
“算了算了,走吧,医院保安就这样小心眼,看有人在这打球就要断电赶人。”
保安晃了晃手电筒:“还不快走小崽子们,后面就是住院部,你们这样打搅到病人休息了。”
一群小孩作鸟兽散,保安大叔又借着手电筒的光巡查了一会,确认熊孩子没有藏起来等着卷土重来。
离开前,男人脑子里一晃而过点什么:“刚才好像也有个年轻人在这呢,怎么突然没见到了。”
一辆破旧不堪的面包车里,沈怀珵被人用粗布按着嘴,身体以一种狼狈的姿势蜷缩在弹簧座垫上。
他在孕中闻不得特殊气味,可这车里全是汽油味道,熏到他头昏脑胀,胃里翻涌。
沈怀珵干呕,像一只锁起身子的虾。副驾驶座椅上响起点声音,老女人说:“有点分寸,别杀猪一样把人弄死了。”
禁锢沈怀珵的男人立刻松了点力道。但抓着他的后脑头发,逼他抬起脸和副驾女人对视。
沈怀珵在听到音色的那一秒就判断出来女人是谁,对方枯井一样的眼睛恶狠狠盯着他的方向,声音尖锐:“拿的什么药,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