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不出任何东西,尝到了一点胃液的酸和苦。
陆铎辰叹了一口气,俯身从地上拿起他的书包。
里面有几片压缩饼干和一瓶水。
他拧开瓶装水递给沈怀珵。
沈怀珵想接过来,可手抖的厉害,只能就着陆铎辰的手,慢慢地喝了几口水。
领口下露出一块洁白的后颈,骨骼起伏,瘦削不已。
陆铎辰移开眼。
“陆医生,”对这个只见过几次面又喜怒不定的男人,沈怀珵总有些畏惧,“你可以帮我……”
陆铎辰把瓶盖拧回去,余光里沈怀珵咬着嘴唇,分外纠结。
“我是弗槿的朋友,但也不会去暴露你的隐私,刚才我只是路过,无意听到你讲电话,抱歉。”
“他有你当朋友,真好……我的朋友不在身边了。”
阳光太坦荡明媚,沈怀珵浅色的瞳仁里倒着陆铎辰穿着白衣的身影。
男人莫名得有些不自在,将书包还给他,独自下楼了。
沈怀珵往前追了两步:“陆医生。”
陆铎辰感到心里有点堵。
又这样叫他,这样普通寻常的一个称呼,为什么偏偏在沈怀珵嘴里有别样的意味。
像只弱小的动物在求助。
陆铎辰停住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在别人的事中牵扯太深。
特别是庄弗槿,最讨厌别人干涉。
可陆铎辰只要一短暂的闭上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沈怀珵湿漉漉的睫毛。
小时候拯救过的流浪猫,出现在他的回忆中。
沈怀珵的语调很惶恐,问他:“整容手术需要很多钱吗?”
陆铎辰答:“要看你做什么项目。”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沈怀珵和他站到了同一级台阶上。
“我想再做一次人脸复制,换回我原本的脸,可以吗?”
第99章 朋友妻
陆铎辰做医生的初衷是为了自己救助的一只小猫。
冰天雪地里,在花坛边奄奄一息。
陆铎辰把它抱了回去,用毯子抱着烤炉火。
流浪猫在他的手心里一点一点抬起了头。
那是一个连蓝膜还没有褪去的小动物,望向他的眼睛的时候,瞳孔里完完整整地倒映出陆铎辰的样子。
原来救活一只生命,就可以得到它全部的信赖和情感。
小猫从此完全地属于他了。
陆铎辰因此发誓,以后要拯救很多人,看到他们眼中都露出感激——这种世界上最动人的神采。
他的家庭和庄弗槿相似。
难以接受孩子偏离长辈为之预设的轨道。
陆铎辰忤逆家长,一路以最顶尖的成绩考入了医学院。
可当他走上手术台,为第一个病人去除脸上恐怖的疤痕后。
病人的脸上只有贪婪的狂喜。
那种小猫一样纯洁的眼神,原来人身上是不会出现的。
主刀十年,陆铎辰的心肠已经变得很硬。
人肮脏,即使换了一张脸皮,也会如污水一样让人恶心。
可沈怀珵不同。
他真的像一个脆弱无辜的小动物。
阳光透过他虹膜的时候,陆铎辰仿佛在其中看见了小猫眼睛里八岁的自己。
他拉住沈怀珵的手腕,薄薄皮肉下嶙峋的骨骼,轻到让他震惊。
“你疯了,人脸复制手术做第二次一定会死的,身体经受不住外来皮肤的二次伤害。”
沈怀珵却像是已经思考了很久:“我早晚会死掉的,生下孩子之后,帮我换回原来那张平庸的脸,可以吗?”
“你要离开庄弗槿吗?”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越界了,陆铎辰之前从来不过问病人的私事。
他为人像一把手术刀一样冰冷而专业。
“我也不知道,”沈怀珵的眼睛是一个盛满了无助情绪的容器,睫毛一直在抖,“我只是……不想再作为沈眠活下去了。”
陆铎辰寒凉的视线下,沈怀珵似乎在亲手解剖自己。
苦涩的呻吟声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他说:
“做别人的影子,真的很痛苦。”
趋利避害的本能让陆铎辰快步走下了台阶。
当他抬头往回看的时候,沈怀珵还呆滞的留在原地。
眼中尽是破碎的神态。
陆铎辰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诫着自己。
不要插手别人的家事,不要听信沈怀珵自己作出的决定,他只是一个没有行为能力的被监护人。
可沈怀珵的孤独与弱小,像一只正在被抽离神经做成标本的仓鼠。
对方定定地看着他,把他当做荒凉大海上唯一的浮木。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帮不了你。”
“好、好的,”强撑着精神又说了许多话,沈怀珵确实疲惫不堪了,他的瞳孔扩展开,失去聚焦,“谢谢你愿意听我讲话,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