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儿前十年的人生里,他或许还算个合格的父亲,可后二十年,他几乎全部缺席了,就算想要补偿,已经成熟优雅的女儿也不需要了。
这样的窥探对沈望舒来说是一种冒犯,她说过,最讨厌母亲过度的控制欲和对她人生的要求,也讨厌别人干涉自己的生活,沈铭寒愧疚,却又忍不住想关心她。
他有什么资格呢?可他终究还要做啊,不然的话,他怎么能平复心里的愧疚呢?
他真是个可恨的变态,沈铭寒一边骂着自己,一边调查着沈望舒周围的人和事。
他知道女儿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前途光明,受人信赖,她和母亲断联,她不需要父母,她有很多朋友,和她暗恋的那个最好的朋友合租,两个人的生活和谐又自在。
沈望舒把感情藏得那么好,连她自己都瞒过去了,好像只要和喜欢的人保持现在的状态,她就心满意足,不会再奢求更多。
看着这样的女儿,沈铭寒越发心痛,他再明白不过了,这种感觉究竟有多么痛苦,他们都是没有父母关爱的人,所以才格外重视那一点点的爱,只要抓住一点,就不肯放手,直到最后一刻,终于被对方放弃了,就变得失魂落魄,没有办法再相信任何人。
他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曾经的曾经,他察觉到妻子改变的态度,却因为不想放手,不敢揭开那层遮羞布,让事情发展到最糟糕的境地——李洺主动提出要和他离婚,而他再也没有办法自欺欺人。
他又变得一无所有了。
可沈铭寒到那时才知道,他原本还可以有会爱他的女儿,但他亲手放弃了,在十五年后,又亲手碾碎了女儿对亲密关系的所有期待,让女儿变得和他一样胆小,一样自欺欺人。
也和他一样,心里有个填不了的空洞。
沈铭寒连探听沈望舒消息的这件事都做不下去了。
他根本不配!
再听闻沈望舒的消息,是在季逢月的电话里,那个被他女儿暗恋的好朋友,哽咽着在电话里告诉他,女儿出车祸,急需做手术的消息。
沈铭寒匆忙赶过去,却已经迟了,也不需要他了。
季逢月去办了手续,让沈望舒能进手术室做脑部的手术,因为生命体征稳定,那是本该要有亲属签字才能做的,成功率并不高的手术。
但又不能不做,因为血管破裂,形成的血栓肿块压迫大脑神经,如果不及时取出来,就很有可能,一辈子只能是植物人。
就算手术成功,康复的概率也不大。
手术成功了,可沈望舒没有恢复健康,她的身体一天天衰弱下去,最后她永远消失在沈铭寒和李洺这对失职的父母的世界里。
白发人送黑发人,沈铭寒再也没了补偿女儿的机会。
甚至,后来连女儿暗恋的那个姑娘也去世了,沈铭寒一看季逢月在手术室门口等待的样子,就知道她必定也喜欢沈望舒,只是他们谁都没有了弥补遗憾的机会。
再后来,沈铭寒怀着这份愧疚,孤独地过完剩下的几年,等他再醒过来,就回到了最开始的时间点,他的女儿甚至还没上初中。
他是要弥补遗憾的,但不是和前妻勉强继续这段失败的婚姻,那只是对一个家庭里所有人的伤害,沈铭寒只想让女儿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是面对女儿纯洁天真的笑容,面对她想要再和父母一起去水族馆的请求,沈铭寒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他又向后退了一步。
他没有爱人的能力,所以让别人来爱她吧,他只要负责扫平女儿未来可能遇到的所有阻碍就好。
他是不称职的父亲,没有资格得到女儿的爱,所以只要这样就好,他疯了似的努力工作,利用后世的记忆做了很多投资,有了比前世多得多的金钱。
沈铭寒觉得只要这样,就算未来女儿再遇到什么意外,他也有钱有能力让医生救活她,他可以是沈望舒不知道的后盾。
可是从李洺那里得知她在女儿高一寒假就要举办婚宴,并且还要通知双方亲友时,沈铭寒这才慌了,他急切地向李洺打听女儿的消息,问她为什么,女儿到时怎么办。
然后李洺说,女儿早就知道了,也接受了,甚至劝她快点领证结婚,让赵叔叔有个名分。
一切都和前世不同,沈铭寒这才慌慌张张地赶回来,他以为女儿也重生回来了,可是他又怕见到重生回来的女儿。
见面的结果让他既失落又庆幸,沈望舒能叫他爸爸,就说明那不是死后重生回来的女儿,她早就不叫他“爸爸”了,沈望舒连句生疏的“父亲”都不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