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尚在黏黏糊糊吵吵闹闹, 幻境之外却有人气得捏碎了杯盏。
春拂雪细心地将南华仙子案前崩裂成数十块的碎渣收了,安慰地拍了拍她紧紧攥着的手, 一切尽在不言中。薛忘情看看水镜,再看看脸色僵硬的南华,莫名其妙地问身边神色如常的沈菡之:“她生气什么?”
沈菡之无辜地喝了口茶,道:“不知道。女儿各有女儿福,何必插手纠缠下一代的感情。”
南华气的想掀桌,奈何春拂雪那只看似柔弱却坚定的手又覆了上来。她勉强卖春拂雪个面子,改为嘲讽:“既知道如此,沈仙尊就该好好教导你家爱徒,别来招惹青溟。青溟是楼中首席,你门下那位的顽劣却是在整个第七州出了名的,你让我如何不为青溟忧心?”
她盯着水镜中二人紧紧交握的手,心力交瘁地叹了口气。顶着春拂雪同情的目光,南华低下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
秘境北处,紫藤园。
进入了秘境之后,冷热就消失了。身上是不热不冷,可雪千重却缩在紫藤园一角瑟瑟发抖,显然对这骤然出现的一切接受无能。
在她面前,一位身披霞色裙衫的美人正款款行来,头戴绛紫花冠。但与常人不同,她衣衫之下的面容与身体竟是由无数根蠕动着的藤蔓组成,顶着缩在角落的雪千重惊恐的目光,那霞衣美人似乎是笑了两声,朝着她的方向缓缓走去。
雪千重想起那三袋沉重的纸钱,心头非常后悔——
早知道就全烧了再来了!
直到近至雪千重面前,那将自己缩成团的白发少年仍然没有任何出手之意。藤萝女用指尖于虚空轻轻一点,似乎感知到什么,竟然口吐人言:“你身上有雪山的气味,我讨厌这味道。下雪时,藤萝都不能开花。”
雪千重咳嗽几声,虚弱道:“您看在我没多少日子好活的份上,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纸钱还没烧呢……”
藤萝女笑了,上前蹲在雪千重面前,用柔软的藤蔓组成的手指摸了摸她脏兮兮的小脸,问道:“你为什么不对我出手?”
雪千重一个劲地闪躲:“咳咳咳……我娘告诉我,不要在外对人出手……”
“原来我还算是人吗?”藤萝女抚摸着她的头发,“你说说,我如今还有几分像人?”
雪千重直觉这问题不太妙,闭紧了嘴一个劲地挣扎。挣扎躲闪间,她那件直捂到下巴底下的大氅滑落,露出了毫无血色的苍白脖颈。
那白得像纸的皮肤之上密密麻麻地刺满了刺青。
而这些刺青仿佛真是有人用粘墨以笔写上去的,字迹狂放,一直蔓延至衣物遮掩着的脖颈之下。
藤萝女愣住了,迟疑道:“你——”
却见那方才还病恹恹的女修仿佛下了什么决断,咬牙冲着北边道:“娘亲,我这是迫不得已,神山不会降下天罚的!”
说罢,她敛眉沉心,道:“昆仑在上,剑来!”
随着她这句话落下,苍白肌肤之上某道字迹微微亮起,雪千重望着如雨般落下的数道剑光将藤萝女围困在其中,微微安下心神。然而下一刻,她却觉喉头一甜,红得刺眼的血喷在地上,好似雪山之上她不曾得见过的红花。
雪千重不以为然地一抹嘴,似乎对这情景早习以为常。她珍惜捡起地上一束藤萝女不慎掉落的紫色小花,驮着小鹰自顾自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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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东处,霓裳带。
景应愿望着那叶缓缓驶来的小舟,心中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偏过头问公孙乐琅:“你方才问过船家,可以载人渡江?”
公孙乐琅兴高采烈:“是啊是啊,船女姐姐人很好的!我一招手就过来了,真是人美心也善!不过她说,舟上算上她自己需得有三人才能划动,我在此等了好久都没人来,还好等到了你!”
那股不祥之感更甚。景应愿看了眼几乎已驶至她们面前的小舟,问道:“你未曾问过她,我们坐船需要给出什么报酬么?”
“有啊,”公孙乐琅闻言便笑了,“船女姐姐说,这条霓裳带内有蛟龙扰她许久,只要我们帮她除了那条恶龙,就准我们坐船!应愿道友,我们路见不平自应拔刀相助,哎你说,如若船女姐姐属意于我——”
“公孙道友,此刻你最好闭嘴,”景应愿深吸一口气,鲜少地外露了情绪,冷声道,“你再多说一句,我怕我的刀会戳在你身上。”
好凶啊。公孙乐琅默默闭上嘴,打量了景应愿一圈。
但是好漂亮,真的不能做我道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