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再来。”
第四式,笑春风。
景应愿执刀与执花的谢辞昭相对而立。
灵力暖如春风,充斥她的四肢百骸。她缓缓提刀,方才还凝结的冰霜在灵力的蔓延之下化作一腔柔柔江水,自剑尖滴落。景应愿垂眸,此时风停雨霁,万物回春,无形的灵力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如春蚕之茧春山之花,色如牡丹的面容亦在此感染之下显出几分神性。
人面不知何处去。
这刀落得轻而温柔,刀尖扫落的水滴一如绵绵细雨,润若酥油,刀身却以摧枯拉朽之势往谢辞昭面前扫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刀沿着谢辞昭后仰的面门擦过,削落她一缕青丝,与纷扬而起的花香混杂在一起。谢辞昭手中的花枝动了,她刚避过景应愿削来的这刀,便拧身将花枝抵在了她脖颈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景应愿的刀未收回,谢辞昭的发丝犹在半空未落下,那嘟噜粉白漂亮的花枝仍在颤动——
一切似乎已成定局。
“小师妹,你输了。”谢辞昭道。
景应愿凝神,不收刀,亦不说话。
她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霎时间,刀锋翻转,景应愿在心中默念出了前世独自撰写,却未能使出过一次的剑法残本最后一式——
朝玉京。
刀剑本互通。景应愿如愿以偿见到了大师姐双眸含笑微微亮起的模样,她手腕拧动,霎时灵力如瀑布般磅礴飞溅而出,每一缕仿佛都可化作取人性命的刀剑武器,以百花齐放之势将谢辞昭团团围住!
她前世手中之剑,今世手中之刀,偏要在这群芳竞艳中做那天上天下独一枝的独秀,哪怕前尘覆灭后路尽断,哪怕藏冰之下生死魂消,她也要众生万物甘心向她朝拜——
不死不休!
花枝震颤,一直未曾掉落过的花瓣在这一式下尽数被打落!谢辞昭鲜少地露出些许笑意,已经光秃的花枝挡开景应愿的长刀,将几乎已经逼至心口的刀打飞出去,赞许道:“好刀法!”
景应愿脱力坐在地上,长刀飞出几米远,发出当啷一声脆响。谢辞昭拉她起来,道:“前几招有形而无神,但你第一次用这刀法,不说十成十的大圆满,倒也发挥出六七分功力,实在难得。”
顿了顿,谢辞昭道:“只是,你的最后一招,似乎不是出自这本刀法。”
回想起那绝艳一刀,谢辞昭仍心有澎湃。只是垂眸见小师妹仍平息着紊乱的灵气并不言语,以为她不愿告诉自己是从何而来,便缄口不再多问。
景应愿缓过几口气,见大师姐又沉默了,误以为她对自己那最后一刀的来历有猜忌,便解释道:“最后一式是我自创,望大师姐先不要告知旁人。”
原来是这样。谢辞昭松了口气,随后,一种隐秘的喜悦自她四肢百骸涌起。
这样算不算是与小师妹共享同一个秘密了?
切磋试刀之后,景应愿再度沉浸在刀法之中,在洞府一角独自修炼,很快进入了全神倾注,视天地于无物的状态。谢辞昭则于另一角打坐运息,互不干扰。
*
如此过了五日,景应愿犹倾神于融汇刀法,坐在一角的谢辞昭却睁开了眼睛。
她勉力直起身,回眸看了眼对外界种种已无感知的小师妹,忽然起身离开了这处洞府。
穿过花树,洞府外依旧是天朗气清。谢辞昭跌跌撞撞走了数十步,骤然倒在了她们来时的那片翠微花林之中。
她仰面看着枝杈花簇之间延展开的天空。自少时便开始侵扰她的古怪意识再度袭来,谢辞昭挣扎着喘气,可浑身开始沸滚的血液将她烧得神志不清,无法起身,芬芳的枝条此刻在她眼中变成了道道鬼影,用奇异的音律再度向她重复着那三个字——
“回来吧……回来吧……”
这声音越来越近,她几乎控制不住再度蹿起的本能杀欲,眼前甚至开始出现层层叠叠的幻影。
这古怪声音与幻影第一次出现时她还年少,刚迈入修真之途不久,声与影都还很模糊。如今她几乎能看清幻影之后暗藏的景象,无一不在蛊惑着她彻底迈入深渊。
谢辞昭控制着灵力将自己死死压制在地上,眼前闪过道道陌生却熟悉的红光,她不曾知晓,自己原本只是颜色有异的眼瞳竟在此刻变成了如龙般的赤金色竖瞳。
发作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混乱痛苦中,她心中蓦然冒出这句话。谢辞昭浑身的血都因察觉到这一事实而变得冰冷,若真如此下去,她是否还能被蓬莱学宫所接纳,是否能依旧与早视作家人的师尊与二师妹久居刀宗,是否还能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