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刀光落下,满池莲花被这杀气四溢的一刀齐齐斩落!
这些花头落地的血莲发出如婴儿般尖锐的嚎哭声,底下的花枝亦真如支撑人头的骨架般露出森森的乳白断口,此时也正从断口处流下如血般的汁液来。
景应愿右手持刀,面色堪称平和地凝视着这一池七零八落的残荷。方才刀劈掉的不只是荷花,就连表层的几尺淤泥也深深裂开,露出池底的光景——
无数细小的骸骨铺满池底,这竟是一座埋骨池。
景应愿与谢辞昭已见过方才新房中堪称荒谬可怖的一幕,二人神色并无波动,但随之从半空撕裂的洞口处落下的柳姒衣几人皆是微微色变。
以血骨为养料的莲池在前,噬无数凡人性命的佛堂在后,景应愿回身长望那具笑容不改的毗密迦宗圣体,眼前蓦然闪过祂面上血迹未干的模样,一股充斥她全身的愤怒使她重新提起长刀,狠狠斩向十米之外的神像!
“阵眼在此,随我斩!”
金身破裂,自破口处乍然冒出根如发丝般难缠的红黑色荧光,与光芒随之窜出的还有数道尖利的哭声与笑声,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宛若催命符般朝着众人逼来——
“姐姐,总算找到你了……”就在这时,景应愿持刀的肩膀一沉,似有一只冰凉的小手搭了上来,那道似有似无的声音在她耳畔咯咯笑道,“原来你在这里呀。”
灵力与刀光交织斩断神像头颅的那一刻,景应愿没有回头。感觉到那只小手的撩拨与肩侧传来的阵阵肉馍香味,她平静道:“你找错人了。你姐姐早就死了,死在十年前的献祭之中,死在贴满囍字的婚房里——
“死在你眼前。”
只听一声似哭似叫的尖嚎声,端坐在神台之上的金身竟冲她们直直杀来,赤金眼眶中流下两行血泪。司羡檀剑光如电道道劈落,身形仍然端雅,宁归萝平时疏于修炼,在这尊邪神金像不断地攻击中显出颓态。
司照檀从袖中召出三只牵丝傀儡护在身前,颇有余力。见宁归萝自顾不暇,尽管对这颇爱纠缠司羡檀的剑宗师妹也连带着不喜,却还是操纵灵力分了一只傀儡过去。
而她召出的那只与常人等高的人傀则朝着金身冲去,这只人傀与她面容极为相似,拳脚功夫十分霸道,一身血肉更如钢筋铁骨般不折不曲,走的竟是体修的路子。
柳姒衣见小师妹那边无需帮手,不再顾忌,与这尊充斥着邪气的金身更是打的有来有回。谢辞昭并未出手,有心为师妹们提供锻炼机会,只是伸手将小师妹肩头的一片荷花瓣捻了下来。
“在你动手杀她,幻化出她皮囊的那一刻,你便已经不是人,而是邪祟,”谢辞昭凝视着手中莲瓣,“如此,你不悔?”
那片如血肉般红得妖异的莲花颤抖起来,在谢辞昭手上飘起三尺,自花瓣凹陷处滴落下几滴晶莹的水珠,竟似是落泪了。
景应愿似有所感回身望去,在陈旧的佛堂之前,莲花池畔,正虚虚立着一位身形微微透明的女子。她眯起眼,感知到这形单影只的身影之后似是还藏着数道更为虚弱的影子。
一只沾满淋漓鲜血的手拨弄着池中莲梗,冬青静静立在她们面前,被冲天邪气充斥的双眼并不去看这群闯进城内,误打误撞坏了她们计划的外乡人,而是直勾勾盯着这满池食人性命的血莲。
“那日,有人敲锣打鼓地上顾府提亲,我与小姐躲在帘后,看见箱笼中盛的除了金银宝器,还有数朵白莲。”
似是想起了什么极为骇人的东西,冬青的身形轻轻颤了颤,继续道:“除此之外,还有一只足有三人高,身上捆缚着大红绸缎系成的红花的神像。
“老爷特辟了座院子来养花拜佛,日日不间断地派年青的丫鬟去打理庭院。她们大多数人都未能活着回来。对外,老爷只说她们觊觎像上的黄金,被抓着后拉去发卖了,只有我知晓她们没能回来的原因。
“……那日,老爷说给我说了门亲事,催也似地喊我嫁了。我本以为是逃出府外的好机会,是天赐的姻缘,”轻得几乎破碎的女声响起,似是诉说,似是哀怨,“我还来不及欢喜,却听得他让我跟着祭祀那日的车马一同出嫁——我怎能不恨,你们让我怎能不恨!”
仿佛又记起十年前神台后那一眼,冬青的声音嘶哑异常:“后来我才听见,原本该嫁的是大小姐,开口让我替嫁的也是大小姐——十年前姐姐死在新房中,十年后竟又轮到我了么,我不甘心,我心有怨!”
十载过去,她仍记得那双悲悯含笑的金色巨脸,拈花大掌上尽是她姐姐的鲜血。鲜血犹热,在它的脸上手上汩汩滑落,滑进金色荷花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