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远处望着山后空旷的土地,在千年无人打理,野蛮生长的花草之中,站着一位黑衣负刀的女修。
雪千重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天阶一阶一阶递到了她的脚下, 仿佛一种隐秘的邀请,甚至是狂妄的挑衅。而那人背对着所有人, 无人能看见她此时的神情究竟是对堕仙的惧怕还是对长生的渴求, 亦或是对四海十三州人间的贪恋。
她不会怕的。
雪千重看着她拔出长刀的模样。景应愿不会怕的。她每次都是这样,在所有人都以为泰山将倾时神色坚定地拔刀迎上去,她一定会赢……就像是从前的每一次一样。
想到这里,她忽然发觉身旁似乎少了个人。
雪千重困惑地抬眼寻找,最终在偏离人群的最后面找到了谢辞昭。她那身与景应愿如出一辙的黑衣正在掺血的风中猎猎飘动, 雪千重看她神色,竟然又是另一种坦然。
雪千重想回身喊她,却被金陵月拉住了袖子:“天阶在震颤。有东西要下来了。”
听见这可怖震颤的人不在少数。所有人皆是警戒地举起了手中的兵器,或是凝聚好体内灵力, 随时准备飞身过去分担景应愿那处的压力。
“咯吱……咯吱……”
随着响彻天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众人皆抬眸望向直插云间的天阶最上方。
景应愿离天阶最近, 她深吸一口气,除却听见自天阶之上传来的沉重脚步声, 还能隐约听见风云飞速攒动聚集起来的声音。大乘期的九天玄雷正在凝结,若不出自己所料,这次自己将要迎接的是两重考验,生死的天平又往深渊倾斜了三分。
在真正生死危急之际,她反而没有时间去想太多。
她已经做好了一去不回头的准备。
就在雷声彻底响彻天穹的瞬间,景应愿再度感受到了自上而下俯视来的那一眼。与先前那眼窥探不同,她从这次的凝视中察觉到了欣喜与餍足,看她宛若一棵刚成熟以待采撷的白菜。
雷声再度轰鸣。
电光大作,照亮人间之时,有滴冰冷的液体滴落在景应愿的脸上。
是要下雨了么?
不是。她伸手擦拭掉那滴东西,黑红色,散发着刺鼻的腐臭味,是血。堕仙身上的血。
在灵力破空而来的巨响中,景应愿等待着悬在自己头顶宛若审判之刃的雷光下落,她等待了几息,原本应该劈在自己身上的劫雷却悄然凝滞住了。
跟着偏离的还有原先投向自己的凝视。
与此同时,惊雷在离她数百米外的地方轰然炸响,霎时电光雷光混作一团,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山峰之上怒掠而去!
在混乱的惊呼与天地震颤声中,景应愿的心停跳了一瞬。顿时,在劫难之下失去的心绪五感在这一瞬间齐齐归拢到至了她的身上!她的心神被劫雷声炸得一片空白,拧身回望——
抢先一步渡雷劫的人是谢辞昭。
*
七日之前。
海棠花树下,两道影子交错叠在微微摇晃的光影之下,看似亲近,实则二人都默契地保持了几分距离。
景樱容负手站在树下。她看了眼显然有备而来的谢辞昭,视线在她那双沉金色的眼睛上停留一瞬,终究叹了口气:“说吧,你找我来问什么。”
谢辞昭纠正她道:“我与应愿明日就要结契了,你应当叫我姐姐。”
景樱容自恢复仙界的记忆后,便回到了往昔在仙界时嚣张的模样。她抿了下唇,总觉得这条魔龙在占自己辈分上的便宜,但想想姐姐,还是不情不愿道:“行。谢姐姐,你背着我姐姐找我,究竟为了何事?”
谢辞昭看着她别过去的脸:“你知道的。”
见景樱容还是不愿说话,谢辞昭语声平缓:“待天阶开后,应愿还会遇到除却堕仙之外其余危及性命的事,是不是?”
原来她已经猜到了啊。景樱容也没觉得多意外,自己姐姐找的这位道侣平日少言寡语,看似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实际心里弯弯绕绕不比旁人少。到底是魔龙血脉,心眼子跟筛上的窟窿一样多。
景樱容正色。姐姐显然是不愿将此事告知谢辞昭的,不然她也不会找到自己门上来。她答应过景应愿不说,刚想打个哈哈将此事绕过去,便听谢辞昭忽然开口道:“是有关飞升么?”
话头被堵死了。景樱容冷下脸,揣手看她:“你既然已经猜到了,为何要来问我?难道你有办法扭转局势,让我姐姐不必受天道威胁么?”
谢辞昭并没有被她的言语所激怒。她神色依旧没有变化,不为所动,只是从怀中摸出一瓶闪着金色光泽的丹药:“如若我赶在她之前强行拔高修为飞升,她活下来的几率有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