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应愿懂了,原来这条龙是谢师姐的娘亲。
她没觉得有何不妥,甚至有些隐隐的羡慕。天上的魔龙从腹中发出一声闷闷的低啸,而后忽然抻直了身体,将已然散作一团,再拼合不回来的白气重新吐了出去。
其中的精魂被谛颐吃了,虽然算是将圣子放置于魔界的分身消灭了,可看得出来她不太好受。若不是方才一时怒极,也不会用这样的法子消灭祂。
圣子分身的最后一缕白雾消失在山崖间,祂似笑非笑的声音却仍旧回荡:“待天阶开时,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地面的邪祟被剿灭得七七八八,景应愿愈发觉得剑用得不太顺手,正好停下来歇息一会。她看着天上的魔龙幻作人形,朝着她们的方向飞身而来,心知对方一定是要来找谢师姐的。
自从金阙覆灭后,她对情感的感知便有些扭曲。周遭无人再对她好,若尝到一丁点好处,她也定然加倍地归还。她不敢再看谢师姐与她的娘亲,有些怕自己想起身死在金阙的母亲与妹妹,便匆匆拧过头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炽热的怀抱将她圈住了。
她浑身一僵,听见谢师姐的娘亲放缓声音,轻声道:“吓着没有?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谢辞昭拦了一下没拦住,应愿的这桩私事她不曾与娘亲说过,此时怕在娘亲面前露馅。她眼睁睁看着娘亲的面色从担忧变成怀疑,而后忽然飞快地促狭笑了一下。
谛颐搓了搓景应愿的脑袋,自以为堪破真相:“我看你方才就没跟辞昭说话,是吵架了么?”
她们二人身躯齐齐紧绷起来,景应愿被圈在谛颐怀中,直到这时才微微挣扎着脱开:“没有。”
“早就说过了,你是辞昭的道侣,便将我当做你真正的娘亲就好,”谛颐没在此处耽搁太久,她将愣在一旁的亲生幼崽也拽过来,让她们俩并肩站在一起后便走开了,“别怄气,都是幼崽,哪有隔夜仇。”
待谛颐走开后,景应愿猛然转头望向谢辞昭,她又惊又疑:“你——”
“我先前说,我可以给你刻桃木小剑,是真的。”
景应愿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终究没有说话。
*
第七州,凡间。
柳姒衣她们一行人带着崇离垢足足跑了数千里地,这才堪堪停下来。公孙乐琅揩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水,道:“差不多了吧?我师尊方才传灵传,说崇长老厥过去了,我们可以停下了——离垢你准备从何处开始查起呢?”
崇离垢扫了一眼飞剑之下的云霭,底下有许多城镇,便道:“从这里开始吧。”
说罢她便要控制着剑往下飞去,却被金陵月拦了一下。她不曾出过灵赏令,更不曾入世凡间,故而不懂得隐藏自己的身份。
只见金陵月略微施了个法术,自己的穿着便变成了一身普通的布衣。崇离垢后知后觉地知晓这叫好意,便道了声谢,与施过法术的她们一同落在了这座城镇的中央。
这城镇颇大,不知为何却一片犹如蝗虫过境的乱象。她们几人行走在街上,分明是白日,可路上却不见一个人影。自从她们踏足在这片土地上的那一刻,便嗅闻到了古怪的臭气,崇离垢未曾接触过邪祟,尚且懵懂,可其余几人却瞬间警备起来。
走过了这段街角,她们忽然听见了闷闷的脚步挪动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令人作呕的恶臭,崇离垢将手按在剑柄之上,刚想拔剑,却感知到有人从自己的身后伸手,想要扯动衣摆。
她们几人霍然回首,却见身后的旧屋宅中探出一半佝偻的身影,原来是位银发苍苍的老妇人。
她眼睛有些盲了,只能模糊地看清眼前的几个人影,似乎都是正值妙龄的女子。于是老人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又扯了扯崇离垢的衣摆:“快些进来,那东西白天也吃人,切莫让它看见了。”
邪祟蠕动着的足已出现在街角,柳姒衣也不管老人能否看见,朝她笑了一下:“多谢婆婆,我们这就进来。”
说罢,她们推着崇离垢往屋内一闪,飞快锁上了门。
这间小屋很旧了,到处都是霉湿的痕迹,在光下呆久了,骤然进到这样潮湿阴暗的屋子,崇离垢有些微妙地不适应。她看着年逾古稀的老人瑟缩着弯曲的背提来一壶茶水,将茶倒在几只破碗里,显然是要请她们喝茶。
她环视一圈屋内,这里除却老人以外,竟然没有别人。
柳姒衣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抬首道:“婆婆,此处就你一个人住么,你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