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或许没有骗我,”景应愿道,“自方才开始,就一直是我在自己骗自己。”
楚狂有灵,似乎感应到她的情绪,亦在风与火中发出铮铮悲鸣。景应愿将长刀举起,划出的刀风却轻灵无比,仿佛她用顺手的从来不是刀,而是某柄谢辞昭从来不曾见过的长剑——
她认出这是物外小城,蓬莱学宫外门门生最常用的起手式。
“金阙回不来了,樱容也回不来了,”景应愿垂下眼帘,“我经常做这样的梦……梦见她们都还在的时候。今天的梦做得太长了,也太真实,我知道你是我的心魔……”
那柄赤红色的长刀在她手中如同竹剑般明快地刺了出来。
分明是稚拙无比的功法,可偏生在她手中用得别有一番风采。谢辞昭从她脸上看见挣扎,看见不舍,她像一颗滚在暗处蒙了尘的明珠,无人为她驻足时,她便用刀剑照亮己身,与冰冷的兵器交相辉映——
“不过,还是谢谢你。”
长刀如彗般往谢辞昭的心口刺去,她凝视着刀尖,小声道:“我很久没做过这样好的梦了。”
景应愿等待着眼前的人影消失,心魔幻境撕裂,然而自己手中那柄沉重的刀并没有如愿扎进面前人的身体,幻境也并未如往常般逝去。她神色愕然,抬眸望向站在原地的谢辞昭。
谢辞昭将那柄刀挡了下来。她将剩下两簇灵火也收入囊中,微微垂下头,抓起景应愿僵直在身侧的手贴在了自己脸上。
“我是活人,不是心魔,”她道,“我从前是闭关太久,但不是死了。”
顿了顿,谢辞昭又道:“这世上不止司羡檀一个师姐,我也可以做你师姐。她做不到的我都能为你做到,我比她更好。”
见景应愿不答,显然还在找机会刺穿这所谓的心魔幻境。谢辞昭也不强求她一时半会能理解现状,如今解决了灵火,她们是时候该回去了。
正当她准备带着小师妹御刀回去,向桃羲前辈寻求帮助时,景应愿忽然望着她的芥子袋道:“你方才说要救人,救的人是谁?”
谢辞昭将她牵上长刀,她并没有抗拒,还在伺机而动。尽管此时小师妹记忆出了些问题,哪怕说了是谁她也弄不清状况,但谢辞昭还是耐心解释道:“是雪千重。她是第九州昆仑人,来学宫参加鼎夏游学时认识的。她是你的朋友,同时也是我的朋友。”
景应愿踩上长刀。她凝视着谢辞昭的背影,低声道:“朋友……除了姒衣之外的朋友。”
“姒衣也是千重的朋友,”谢辞昭载着她跨过燃烧着的山峦,往河水之畔飞去,“你有很多朋友。你与她们一同出生入死过,她们也愿意为了你悖反所谓的大道正义,你从来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那司师姐呢?”
谢辞昭轻描淡写道:“她不是。”
尽管小师妹如今看不见,但她还是垂下了那双凛冽得过分的金色眼眸。谢辞昭从未有过如此忮忌某个人的时刻,她在此时此刻更像修真界口中的魔族,而非他们期待的所谓心存大道的天之骄子。
她细细感知着心头的酸楚与扭成麻绳的忮忌,再度道:“是我来得太晚了么?为什么她可以做你的师姐,我不能做?”
然而这次,谢辞昭迟迟没有等到景应愿的答复。
九阎河畔的宅院已经近在咫尺,她看见桃羲从门槛上打着哈欠站起来,打开了小院的结界放她们进来。她心下有些慌张,还未等刀停稳便回头去看,却见小师妹趴在自己身后睡着了。
小师妹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眉头都蹙了起来。
谢辞昭打算将她背起来,先找个屋子安置,再让桃羲前辈来看看是否是冲撞了什么幻境而导致的记忆混乱。然而就在她将手指搭在小师妹身上的那一刹那,她醒了。
景应愿睁开眼睛。
上一刻她眼前还是一片猩红,她只隐约记得自己破开了一束光,却无法记起之后的事情了。
她看着凑前来的大师姐,刚想开口询问,便听大师姐冷不丁对自己发问:“我何处比不上她?”
景应愿浑身恶寒,她使劲摸了摸谢辞昭凑过来的脑袋,莫名其妙道:“大师姐,你在说什么?”
谢辞昭顿住了。她看着景应愿顺手熟稔地摸了两把哭着凑过来的芝麻,再无情将芝麻推开,这一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是她熟悉的,做不了假。
“你不记得方才的事情了吗?”她思及景应愿丢失的那一魂一魄,有些忧虑,“应愿,你如今已是化神修为,只是顷刻间修为便攀升至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