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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第九州,昆仑。
神鹰自长空展开双翅,降落在坐落在神山之顶的雪色大殿前。它抖了抖翅膀上的雪花,用喙敲了敲某间偏室的窗。
一双手推开窗户,将鹰腿上绑缚着的纸卷解下展开,面色愈发沉重。
室外是千年不化的积雪,可这间不起眼的小室却温暖如春。窗边放着一株将败的红梅,梅花的香气沁人心脾,将整间小室的气氛都变得稍微轻松了些,仿佛一切还是以前那样——
身穿白色大氅的女人坐回榻边,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榻上少年苍白的脸。
雪千重感知到母亲的触摸,勉力睁开逐渐也泛上雪色的眼睛,对她笑了一下。
“……娘亲,我无事的,”她轻声道,“你看,我还能说话,我还闻到梅花的香气……陵月她们带来的梅花,如今还开得好吗?”
雪折竹心知她此时已经看不见了,可看见女儿双眸中倒映着的自己的脸,她还是勉强笑了一下,温声道:“开得很好。娘亲从来没见过开得那么好,那么香的花。”
雪千重便心满意足地笑了。她偏过头,小猫一样蹭了蹭母亲微冷的手,道:“真好。娘亲,昆仑太冷了,外面的花开得更好。如若娘亲以后想出去,可以先去第七州逛逛,那里的人都很好很好,天气暖和,还有许多昆仑见不到的花草……咳咳咳……”
她忽然猛烈咳嗽起来,雪折竹连忙将她扶起身,却见丝绸被上已经洇开大团大团的血。
正在此时,有人再度推开这扇偏室的门。似乎怕风雪惊扰了屋内的人,来人进来后便飞速将门关严了。金陵月几人今日依旧是空手而归,几人在进门前便先想法子让身上热了起来,免得让千重再度受寒,却不想一推门竟然又是这样的场面。
雪折竹见她们虽是外边回来,可身上一粒雪花都不见,反而衣衫上洇出大片被雪打湿的水渍,心下触动,垂眸又见女儿唇边的血,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落下泪来。
她虽贵为神女,坐掌整座昆仑神山,拥有世间修士可望不可即的地位与权利,可面对自己既受神山眷顾又受神山考验的女儿,依旧如凡人般束手无策。
修真界可用的方法,她早早都已经试过,只是都不奏效。方才神鹰带回的纸条,也都是些无用的消息,事到如今,雪折竹已经走投无路了。
然而雪千重却很乐观。她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立刻笑了:“你们回来啦。”
自从回到雪山后,她的病势便愈发严重,在短短一段时日间便忽然看不见了。但雪千重却并不以为意,自她懂事起,便早就准备好迎接自己的陨落,此时还需要她来安慰众人:“我无事的,今夜我们在这里打锅子吃呀。”
她显然想起终比前所有人聚在一起的那一夜,脸上露出些许怀念:“如若应愿她们都在此处就好了……对了,柳师姐和沈仙尊那边如何了,那些人没有难为她们吧?”
“姒衣那边传信,说让我们无须担心,”金陵月开口,嗓音干哑,“沈仙尊那头,我师尊说不容乐观。”
雪千重立刻将脸抬起来,投向娘亲所在的方向。
雪折竹知道她要说什么,可是女儿这副模样,她无法放心离开神山半步。果不其然,雪千重低声道:“娘亲,你就去帮帮沈仙尊她们吧。”
雪折竹无奈。
她用手轻轻抚了抚女儿的发丝,想要开口,可喉头却哽得不成样子。她不愿意捅破的窗户纸,雪千重替她捅破了。只听病榻上的少年轻轻道:“我不会死的,娘亲。”
“应愿她承诺过,不会让我死的。还有陵月,还有青溟师姐和乐琅她们,她们都在帮我找续命的方法,”雪千重天真道,“就连桃花岛和不见海的那两位道友都有给我传过信,她们说正在海上找呢。”
雪折竹偏过脸,有泪水无声地流出来。她当着金陵月她们三人的面轻轻抬手拭去,尽力让声音如往昔般镇定平稳:“好孩子,她们都是好孩子。”
公孙乐琅看着没心没肺,实则十分感性。她早已泪流满面,在晓青溟警告的目光下才没有嚎啕出声,金陵月看着倒是情绪没什么波动,她轻声道:“千重,我催开了新的花,我去拿来给你吧。”
雪千重果然高兴,金陵月独自背对她们走出屋外,关上屋门,忽然看着漫天如羽般的白雪静静出起了神。
她松开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无视手心被抠出的血痕。她等了片刻,飞速整理好情绪,从芥子袋中找出想方法催开的牡丹,又走进屋去,将花放在雪千重的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