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去。”
又一道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
芝麻本被硫磺熏得想作呕,听见声音本能地去寻找,却不想一回身便看见一座纯金做成的囚笼,笼中躺卧着一位形销骨立的女子。见她们回首,那女子勉力支起身半卧半坐起来,再度道:“那圣像古怪,不要看,不要走过去。”
她看起来已然命数无几,一双眼睛不同于先前她们遇见的那几位圣女般麻木,而是透出几分看透凡尘的死气。谢辞昭看着笼中女子的脸,除却一如既往地与那尊金身塑像相似外,还隐隐透出几分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的。
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牲男的幽幽惨叫,这处地穴中只有景应愿与这位圣女的存在,其余圣女与牲男似乎是被关在了其余的地方。
笼中圣女似乎对此惨状早习以为常,她咳嗽几声,抹去唇角血丝,哑声道:“既然你们都已经来到此处,就别想着逃跑,也别想着救人了。自己都已是泥菩萨过江,多顾着己身吧。”
她眼皮上有一点小痣,垂眸时那颗红痣让她重新变得生动起来,不像塑金身的圣女,更像是活生生的人。
她年岁不大,不到二十。见她们其中那个小的还一脸天真,东嗅西看,想起家中小妹,心中不免又带上几分恻隐,轻声道:“我叫冈拉梅朵,若你们渴了,可去地穴角落挖泉水喝。”
景应愿看着她憔悴的眼睛,低声道:“你也是此处的圣女,对不对?”
冈拉梅朵笑了笑,没有答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地穴晦暗的上方。
她在等死。
景应愿察觉到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生气,仿佛一朵开得正盛的花,正在极速地准备凋零。
谢辞昭默默回身,在她笼边坐下。
她方才已经看见了冈拉梅朵所说的泉水,满溢着硫磺的味道。这处地穴底下一定藏着温泉的脉络,修士便罢了,凡人待在此处日复一日地被硫磺与热气熏烤,对精神与身体都是双重的折磨,更别提还没饭吃没水喝,时刻等待着毗伽门的差遣。
难怪会有人选择自缢。
谢辞昭忽然道:“你叫冈拉梅朵,你妹妹叫什么?”
冈拉梅朵愕然抬起头。她惊疑不定地看着谢辞昭,那双本来熄灭下去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她冲到笼边,抓着黄金杆说了几句十一州的语言,见她们没有反应,便颓然松开了手。
景应愿坐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点猜测在如今变成现实,她道:“你妹妹的眼睛上方,与你长着一颗一模一样的痣。”
面前人的脸与先前见过的那位年纪稍小些的圣女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冈拉梅朵又惊又喜,连脸上的死气都被冲淡些许,泛起生的红晕,急切道:“你们见过我妹妹,对不对?她在哪里,她过得好不好?”
“她来毗伽门找你,被毗伽门吸收成了新的圣女。”
见冈拉梅朵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景应愿解释道:“但她与其她人都被我们救下,如今一同保护安置起来了。”
听见这话,冈拉梅朵的脸上两行清泪流下。
她忽然撩起长衣,用第十一州的礼节对着她们郑重地行了一礼。她的双膝跪在潮湿冰冷的青苔上,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冷意。在这一刻,她不再是什么毗伽门的圣女,而是第十一州上牧马经过,有血有肉的少年。
她叫冈拉梅朵,是阿妈最疼爱的雪莲花。
*
谢辞昭从芥子袋中拿了新的清水给她,冈拉梅朵没有拒绝。她捧着瓷瓶喝了一口,脸上是一种回光返照般的美丽与梦幻。
她道了声谢,道:“待事态平息了,麻烦恩人将我妹妹格桑梅朵送回第十一州。我家就住在仁次阿登山的山脚,红色木栅栏的小屋。我的阿妈还在等着格桑梅朵回家。”
芝麻看着她骤然变得生动起来的脸,天真问道:“她的阿妈也是你的阿妈,你不回家了吗?”
冈拉梅朵摇摇头。她靠在笼边,小声道:“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待会我想办法让他们打开此处,我拖住他们,你们趁机快逃。”
景应愿没有接她的话。她与大师姐对视一眼,谢辞昭回身再度望了一眼她们身后那尊巨大的金身塑像,问道:“冈拉梅朵,你知晓那是什么吗?”
提及这个,冈拉梅朵的神色有些恍惚。
她勉强平定了一下心神,竭力不去看那尊塑像的眼睛,压低声音道:“那是圣女的塑像。”
“你不就是圣女吗?”芝麻遇到不明白的事情,又想卧下来滚动,被景应愿轻轻弹了一下后背,瞬间又将背挺得笔直,“那个塑像跟你长得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