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待他的是通悲击向他心口的一掌。
在这掌之下,少年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 转瞬间便被抽干成了如蝉蜕般的人壳。与之相对的, 通悲迅速回春,面容看着竟从约莫五六十岁倒退回了二十岁的模样!
这犹不够。他扫了眼方才为自己布菜的混血下仆,从她身上嗅见了空前纯净的气味。通悲怪笑一声,伸手便要去拽她的手腕,然而他那只刚刚恢复年青的手刚一伸出, 便被一刀斩落!
景应愿一把掀开兜帽,脸色平静得不像是要杀人:“你给我去死。”
说罢,她召出芝麻,一人一蛇飞速投入战局。
谢辞昭看着那五条狐尾冲着谛颐刺去, 想也没想便挺身拔刀。霎时间,整座大殿被她金色的刀光照亮!猎猎狂风之中, 她的兜帽被吹落,露出那张与谛颐七分相似的面容。
这张脸倒映在妖皇眼中, 他眼瞳一缩,先是惊恐,再是嘲讽。他忽然狂笑起来:“哪里来的冒牌货!谛颐,你真是想幼崽想疯了,你的幼崽早就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这话犹如针扎般刺得谢辞昭浑身发疼。
当自己游荡在刀宗山林里,为旁人叫她是没人要的“野种”难受时,自己娘亲又在做什么呢?她虽然是魔,可魔也有心,娘亲她一定也会难过,会在夜里辗转反侧……在自己哭泣时,娘亲她也会哭吗?
她不由想回首看谛颐的神色。
然而还未等她动作,身后一双手忽然轻轻拍上她肩膀,将她往后带了几步,牢牢护在身后。
“大人打架小孩掺和什么,”谛颐道,“那有果盘,你坐那边吃边等我。”
谢辞昭愣在原地,她伸手想抓谛颐的衣角,然而谛颐已经往前踏了一步,她抓了个空。
然而就是这看似寻常的一步,教整座妖都天地变色,日月无辉!
谛颐周身包裹着一层浅淡的金红色魔气,面对惊怒的妖皇,她神色放松,仿佛此处不是妖皇的地盘,而是她所辖的魔都。她步步逼近,身上弥散的魔气几乎要吞天噬日,谛颐温声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话音刚落,妖皇的黑色魔气与谛颐的金红魔气于半空相撞,轰然迸裂!
雾气覆盖住了所有人的视线,景应愿那头有几位魔使前来帮手,待到雾气散去,那名为通悲的法师已然丧命于她们手下。
谢辞昭恍然垂眸。魔气散去,整座宫殿轰然倒塌,妖皇此时已经不知所踪,她面前只剩废墟中的一条断开的狐尾,与背对她沉默的黑发女人。
就在众人看着谢辞昭与谛颐二人沉默时,宫殿摇摇欲坠的那半扇门外忽然闯进来一只巨大的玄猫。
第三魔使听见异动急匆匆跑回来,还未来得及向魔主告罪,抬眸便看见人群中傻乎乎站着她那个欠揍的小猫崽——
第三魔使嗷一嗓子冲上去便开始左右开弓:“小崽子,死哪去了!让你乱跑,找打,找打!”
“娘,别打了,别打了!别揪我耳朵!”
紧绷的气氛被打孩子的嗷嗷叫骂声冲淡。剩余几位魔使显然对这个情形已经司空见惯,纷纷表示哎呀打得好啊快弹她脑门。芝麻没见过这场面,被玄踏雪的喵喵叫声吓得哧溜一下躲在景应愿身后,讨好道:“芝麻不乱跑的。”
景应愿无心理会这边的骚乱,她看着傻站在原地注视魔主背影的大师姐,走上前几步,将大师姐往魔主的方向推了一把。
谢辞昭看着魔主回过身来。
那双金色的眼眸如炎海般燃着永远不熄的烈火,见谢辞昭站在自己身后,谛颐仔细注视着她的眉眼,用目光丈量着她的身形。或许过去了良久,又仿佛只过去一瞬,谢辞昭闻见谛颐身上暖烘烘的魔草香气——
是娘亲将她拥入了怀中。
是从未相见,但在娘亲温暖的拥抱下,这三百年光阴似乎也只是好久不见。
“对不起,”谛颐轻声道,“我还没来得及给你取名字,你就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上次见你时,你还只是一颗只会在木摇篮里撞来撞去的蛋。你太顽皮,不慎掉下去磕落了一小块碎片,魔使们都笑你调皮,我却悄悄将那碎片拾了起来,放在怀里。后来也只有这片冰冷的碎片陪我度过十万个孤寂的夜晚。
你长大了。
我们都以为你会是个爱闯祸爱闹的皮实崽子。我预想过无数与你再度相遇的场面,等待着在你面前展露出娘亲的威风,像魔使们那样为自家幼崽收拾闯出的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