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宗主素来圆滑, 他碍于玉京剑门的声望,刚想打个圆场,可转念一想,薛忘情此人与沈菡之私交甚笃。如今沈菡之出事,若能趁机将薛忘情也拉下来岂不美哉?
“薛门主, ”他皮笑肉不笑,“你替这两个小魔头挡剑,是也想帮着沈仙尊包庇她们么?”
薛忘情一时语塞。她是想包庇,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如今这个场合并不合适, 她只是犹疑了一瞬,这宗主便露出了抓住她痛处的得意神情:“修真界容纳不下包庇魔族的祸害, 难道你想做第二个沈菡之吗!”
听见这话,已经腾空而起的魔龙低垂下眼睛。
她没有理会挡在自己身前喵喵叫的陌生黑猫, 也没有理会其余人对着她展开的攻击。谢辞昭的鳞片已经片片斑驳开裂,几乎半个龙身都是狰狞血痕——
可她一次也没有还过手。
景应愿抱紧她冰冷的龙脊,狂风在她们脸上擦过,风声中,她几乎听不见谢辞昭低低的呜咽声。
师姐变得越来越像一条龙了,说出的语声开始不像人与人之间的正常对话,更像某种带有回音的奇异吟唱。她不得不将身躯伏低,紧贴在大师姐身上才能勉强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在喵喵的狂叫与怒吼声中,她听见大师姐像是在哭泣。
“你和我不一样,”魔龙凝视着师尊的方向,在半空徘徊,迟迟不愿离去,低声道,“你现在下去,还来得及。”
回应她的是抱得愈发紧的人族躯体。
景应愿摇了摇头,坚定道:“谢辞昭,我这辈子不想再有后悔的事情。”
她最后往下看了看守护在师尊身边的二师姐。她还穿着那身最爱的绿衣,长发高高扎起,长刀上燃着永世不息的红焰。
似乎感应到景应愿往下望来,柳姒衣仰首与她对视。
她身上刀上都是血,师尊身上的血只更多而不会少。柳姒衣手握长刀,深深凝视了一眼那陌生的巨龙与龙脊上的少年,眼中有泪,唇角却竭力弯起,冲着她们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师妹快跑,”柳姒衣一刀斩向试图御空而上追杀她们的修士,声嘶力竭,“让师姐跑快点,再快点!”
沈菡之那处被数人围攻,柳姒衣见势不妙,只能匆匆拧身,执刀怒道:“不许打我师尊!”
已经来不及再犹豫,谢辞昭舒展开翅膀。
巨大的龙翼遮天蔽日,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妙的粉色光泽。景应愿抱着师姐的脊背,被鳞片上炫目的彩光闪得睁不开眼睛。这样高贵又奇异的颜色,她只在古书中听闻过——
古龙生鳞,鳞有异色。
然而此时许多漂亮的鳞片上都覆着血,甚至翻出鳞片下鲜红的肉。她单手扶龙背,另一只手持刀回斩,回眸便看见了紧紧跟上来的春拂雪。
春拂雪手中拈花,在风中几不可查地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大猫还在旁边聒噪地喵喵大叫,她背上坐着的几只白狐与青鸟也叽叽喳喳又蹦又跳,将飞起来的大猫砸得一会上一会下。她们说得是景应愿听不懂的语言,似乎是魔域那边特有的官话。
谢辞昭此时无心搭理她们,只一个劲地往前飞。
飞出被打破的结界,苍翠山河陡然展露在这行逃亡小队的面前。猫没见过这样漂亮的人间景色,一时间更加激动地喵呜叫起来,也不知究竟是在表达什么意思。谢辞昭想到小师妹还坐在自己身上,也不知师妹此时对自己的态度究竟是怕还是恨,便对那只玄猫道:“说人话。”
“好漂亮喵!如果能把这里全都打下来,把人族都赶走,让我们住进去就好了喵喵!”
谢辞昭心烦:“别说了。”
玄猫乖巧噤声,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少主。
少主人狠话不多,跟魔主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下自己要立大功了!说不定魔主还会在夜宴上请自己吃好吃的魔果,还能让自己坐在她身边喵!
景应愿看着脚下的景色,忽然道:“往东边飞。”
谢辞昭也不问为什么,直接往东方拐弯。景应愿见她一路沉默,便轻轻摸了摸她冰凉的龙角:“甩掉追兵,先在金阙边境休憩,再重新改换路线绕路去魔域。”
谢辞昭知晓她在金阙还有个心心念念的妹妹,之前说回去也是奔着要去看望她的打算,于是道:“不回京城的宫殿么?”
“他们知晓我出身,说不定会暗中派人去京城蹲守,”景应愿神色平静,显然是将一切都预想好了,“在边境休憩,替你将伤势处理一下,顺道看看如今人间情况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