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脚。从他华贵的家主服制,再到别在他腰间的家主剑, 再到他手中那柄荒谬可笑的鞭。
顾择善见她应约前来,面上泛起一丝讽刺。他反手将房门封死, 不急不慢地坐下抿了一口茶水,缓声道:“照檀怎么没有来?”
房门在司羡檀身后封上, 她眉眼微敛,遮去眼下一丝情绪:“不想让她见血腥。”
听到这里,顾择善满意地笑了。
即便是灵力七阶,堪称天生剑骨的女儿又如何?在外人面前风光,回到他这个做父亲的面前还不是得做小伏低!他弱小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膨胀,靠丹药堆砌起来的修为似乎也开始能与夜宴中那些大能们媲美……
他握紧手中长鞭,一鞭笞下!
“你啊,就是缺些磨砺,”他缓声道,仿佛真是个将小辈牵挂心间的好父亲,可手中的鞭风却恶毒狠厉,“竟然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孩……既然玉自怜教不好你,那我这个做父亲的就替你师尊好好管教管教你!”
然而这鞭却并没有如他所愿,落在司羡檀的身上。
那在蛇窟祠堂内跪着极力不让自己发抖的小孩忽然站了起来。她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高了?高到可以轻而易举地露出这样陌生的眼神俯视自己?顾择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他看着抓住鞭身的司羡檀,鲜血在鞭与她的手之间溢出,而她面目狰狞,仿若从地府中爬出的修罗恶鬼!
不……不对,她不是寻仇的鬼。顾择善惊慌地站起身,打翻了桌上滚烫茶盏。这是从阎罗殿里提剑而来的判官!
一剑定死生。
顾择善低下头,看着自己被长剑搅碎的金丹,哇地突出一口血。
司羡檀步步逼近。这个不随自己姓的女儿微笑着翻搅剑身,剑尖的每一次颤动于顾择善而言都是一次残忍的酷刑。他痛得放声嚎叫哭泣,可她只是温和地笑,轻轻地哼一首音调轻缓的童谣。
她靠得越来越近,顾择善忽然闻见她身上有股熟悉的幽香。
这香与他从前用的有些类似,可却更香更冷,还有种奇异的腐朽味道。冷香直沁进他僵硬如石的心中,顾择善在极致的痛楚中眸光涣散,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疯狂地大叫起来:“是她!是司临歧!她宁愿将秘法传给你也不给我,她该死!”
司羡檀哼着母亲将死时翻来覆去唱的童谣,似乎在哄自己,又像是在哄这个被偷来的权利迷花眼睛,心智开始退化的男人。她收回长剑,在顾择善祈求的目光下又将剑捅进他心口,温柔道:“父亲,你真傻。鸠占鹊巢这么多年都没让你有所长进,是我太高估你了。”
“我姓司,你姓顾,”她道,“一个招进来的赘婿而已,凭什么自以为是能拿到司家家传的秘法?”
“我是家主,我才是司家的家主……”
司羡檀哄孩子般道:“嗯,你是。”
但下一刻,她似乎已对这场闹剧彻底不感兴趣,于是抽出长剑,一剑削去了顾择善的头颅!
剑尖往下滴着血,她一脚踢开滚落在鞋边的人头,坐在顾择善方才坐过的地方重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但现在,该我是了。”
*
天翻鱼肚白。
景应愿睁开眼,她方才倚着大师姐小小地歇息了一会,心间那点微妙的不安也驱散了几分。见天色将白,她握住谢辞昭的手晃了晃,轻声道:“我们今日就回金阙。”
谢辞昭在她醒来的那一刻也随即睁开眼。
整座大殿还弥散着酒香,仍有人在觥筹交错,饮至天明。其余闲聊的也有,打坐的也有,她们置身其中,并不惹眼。听小师妹要带自己回去,她心中泛起欢喜,应道:“我这就去与师尊说一声。”
她话音刚落,方才还趴在桌上的柳姒衣便骤然抬头,盯着她们俩幽幽道:“我也要回去。”
柳姒衣与景应愿同是金阙出身,半路拜上蓬莱。柳家在整个金阙乃至第七州都是数一数二的巨富,靠酿酒进贡起家,如今已兴盛一百余年。虽然她家人早已在数十年前逝去,但家中仍留有她一份巨额分红。景应愿略听她讲过这些,此时便知晓她要回去取钱换灵石。
她刚想说顺路一起回去,便见二师姐眼巴巴道:“我还没进过宫,我要吃宫廷御宴。”
说起这个,便又有脑袋凑过来:“我也去。”
公孙乐琅那几人吵吵着要一起,正各自去磨自家师尊时,忽然听得有人疑惑道:“顾仙尊与李仙尊那两人去了好久,怎么不曾回来?”
这两人修为与地位都不瞩目,平日没什么人注意他们,或许是实在去得久了,这才有人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