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芥子袋中,有魔昏睡的眼皮轻轻一颤。
无数人回身仰首,只见名碑最顶端赫然刻下几个泛着暗金光泽的名字——
蓬莱学宫,谢辞昭。
*
迎着暮色,崇离垢回身关上房门,盘膝入定。
她心无旁骛,可心法却参悟得愈发慢了。在如泼墨般晕开的视野内,熟悉的景色浮现眼帘,就在这片昏暗的地下小室中,崇离垢拾级而下,丝毫不在意地上洇湿的污血与没过膝盖的冰水会弄脏她洁净的衣衫。
一步,两步,十步。
崇离垢在黑暗中再次摸到了那个人熟悉的、冰冷的小腿。她这一次看得更清楚,甚至能辨清那人发间牡丹花的瓣数。她扶着那人已然了无生气的胳膊,试图继续往前走,却被一团东西阻住了去路。
她停下了脚步。
在无尽的晦暗与血腥气中,她蹲下身,轻轻拨弄了两下那团东西湿淋淋的毛发。这似乎是活物,在感知到碰触后迅速颤抖起来。
崇离垢心中顿时生出寒意,她也不明白这股深达魂魄的震悚感从何而来,只是同样地浑身发抖,将自己的身体紧紧挨了过去,试图与之依偎,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不知是人是兽的活物身上的冰寒。
忽然间,在满室唯有不知是滴水还是滴血的寂静声中,蹲在地上的那个人说话了。
她从喉间发出几声变调的沙哑低吟,崇离垢将自己再度愈发紧地贴了过去,凑在她耳边屏息倾听。只听那粗哑陌生的声音不断地重复四个字——
“求你……快逃……”
崇离垢双眸猝然睁大。
就在这时,她听见阵法启动的声音,蹲在自己身前的那人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力气,将她狠狠一撞。崇离垢跌倒在充斥着血腥与臭气的污水中,她双手被划破,却顾不得钻心的痛楚,只因在后仰时却看见了令她如坠冰窟的一幕——
就在她刚刚蹲着的上方,有另一根青铜柱。柱上的人身穿被血污染了的白衣,生死不知,此时一双脚就正晃晃悠悠地吊在自己头顶不到三寸的地方。
“离垢,快逃!”
这声几乎非人的喊叫将崇离垢从心魔中彻底扯了出来。
她猛然起身,浑身冷汗淋漓,发着抖望向窗外彻底落下去的日轮。这绝不可能是梦,崇离垢攥紧了拳头,这一切太过真实,难道真是自己恍然忆起的前世……
亦或是提前得以窥见的今生?
*
景应愿从榻间坐起身。
供以休憩的三日之期已到,自从升至金丹大圆满后,她浑身有股说不出来的舒畅,感觉浑身都是劲,正好借着大比好好宣泄一番。顶着晨光,景应愿打开房门,却见大院对面的司羡檀住处空空,不知是预先走了还是根本没有回来过。
随着自己这边的门被打开,这处院落中其余几处住所的门也开了。她很快等到了二师姐她们一起,在后边闲闲散散跟着的除却容莺笑,还有自桃花岛上来的那位笑起来摄魂夺魄的水珑裳,另加一个热心分发热包子的赵展颜。
一行人御风去了空落了一部分的大比赛场,却见今日仙尊们来得都早,就连崇离垢都早早端坐在了参赛徒生们的观台之上,此时手上正翻着一本新连载的小话本。
景应愿本不想看这期连载,不过见她神色原本神色淡然,偏生瞥见自己时脸色微微变了,便走去她身旁坐下,笑问道:“这期好看么?”
崇离垢见到她,只觉得自己心魔中的那件事实在太过荒谬,在此时莽然告诉她或许不好。可抬眼又瞥见她那朵完好无损的牡丹簪,一时间堵在心口的千言万语吐不出咽不下,只化作一句莫名的问询——
她道:“景应愿,你信命么?”
景应愿见崇离垢不看话本了,便伸手拿过来略翻了几页,一时间看得脸色如生吞黄连。她听见这话,阖上话本沉吟一瞬,答道:“我信命运,却不愿认命。”
崇离垢低头不语。她感到有灼热的视线正紧紧盯着自己的脸庞,便重新缄口不言了。景应愿看着故苔前辈极其细致地将自己与谢辞昭的画像画在了封面上,另配一行错落有致的大字:留心你的师姐妹!道侣与宿敌辈出之地——师门!诸位道友,快同景应愿与谢辞昭一起测测你的师姐妹究竟与你还有何种关系罢!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景应愿忍不住又翻了几页,在纸张间看见细细密密框起来的几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