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桃心里是想去的。她拜入丹宗二百年,一直潜心跟着师尊学炼丹,还未正儿八经地出过几次山门。但她乖乖松开手,转回丹炉前为师尊点起灵火,摇摇头道:“想,但是更想陪着师尊一起。”
那头月小澈沉默了片刻,低声道:“这次四海十三州大比,我会同她们一同去。若你想去的话就提前收好丹鼎药材,不想去就算了。”
“师尊,我想去!”卯桃手一抖,火旺了几分,将丹鼎中正凝聚着的小丹丸一把火烧化了,“我就知道我师尊最好了!”
月小澈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丹鼎那头有人别别扭扭接了一句:“真的吗……也只是一般般好吧。”
*
沈菡之跃下长剑,将手掌贴在紧闭着的蓬莱主殿门石前。感应到她流动的灵力,殿门轻轻开了一条缝,刚好可容纳她一人进去。沈菡之闪身而入,殿门又紧贴着她的衣角重新紧紧关上。
一切悄无声息。
外边天色还未暗尽,本该灯火辉煌的学宫主殿却昏暗一片,只殿上主位掌了盏小小的烛火。此刻这盏烛火随着流入殿内的晚风微微颤动起来,险些就要灭去——
一只布满狰狞伤疤的手护住了烛火,将那盏小灯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而殿上端坐的那个人似乎早料到有人会来,早早便坐在此处等待。
沈菡之怔怔望着殿上的明鸢,原先要问的话全都抛之脑后,心中一个不好的猜想愈发膨胀,胀得她眼眶发酸,提刀的手微微发抖。她看着骤然憔悴了数岁的她,又看看她纤瘦手背上如同血管一样外凸斑驳的疤痕,几乎能从此刻的明鸢身上看见从前几位相识的故人陨落前的影子。
想到这里,沈菡之喉头发紧,只勉强从酸涩发痛的喉间挤出师姑两个字,便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明鸢的发间还插着那支彤管笔,可故人已去,覆水难收,一切都再不如从前。
见沈菡之如此,明鸢反而微微笑了。烛火摇晃,将她的脸映照得有些模糊,她轻声笑道:“菡之,你过此处来。”
沈菡之依言走上前去。她看着明鸢的脸,声音有些发颤:“……师姑,你为何,你是从何时开始——”
是从何时开始衰老的?
明鸢摇了摇头,握住了沈菡之的手。她认真道:“菡之,你如今是除我之外学宫中修为最高的,而我回来也有好些日子了,有些话,我想我如今必须要先与你说明白。”
她看着沈菡之的脸,轻声道:“其实,我早在谢师姐飞升之后便无法再占卜天机了。”
相比沈菡之的失态,明鸢经过千年,早已接受了这一事实。她拉着她的手,习惯性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不知还能在此处留几时。一年,十年,亦或是百年?莫说是你们,我自己都不得而知。先前与琴心天姥那一战,我卸去了身上不少灵力,或许如今的我已不能算作一个称职的宫主,师姑,更不能算好的师姐……”
说到这里,沈菡之连忙道:“辞昭她们找到了故苔的下落,就在六骰赌城,与骰千千有些联系。”
然而明鸢却摇了摇头。她笑道:“或许先年我做的真的是错的。”
错的,什么是错的?错在不该阻拦她们继续修炼么?
沈菡之心中的困惑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明鸢却伸手止住了她。她道:“或许我们要与之对抗的,不止是邪祟,更不止是天道,还有人心。菡之,有时我会想,是否凡人修炼本就是逆天而行,本就是错,长生是否是诱饵,而登仙阶之上——”
就在这时,她们齐齐听见天边传来一道轰然巨响,是几乎劈裂苍穹的恐怖雷声!
雷声之下,沈菡之心头一冷,紧紧攥住了明鸢冷如冰的双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的血色全然褪去,怔然道:“谢师姑,那谢师姑她……”
明鸢没有回答。她取下发间的彤管笔,轻轻摩挲了两下,有些没头没尾道:“此物是谢师姐给我的,如若哪日我去了,便将它拿给你门下的应愿吧。她是这数千年来头一个告诉我,她会让天地万物应她愿而生的人,哪怕就为了这份愿景,咳咳咳……”
她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沈菡之看着她掌心鲜红的血,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摸丹药出来想要塞给她。然而明鸢却轻轻偏过头,道:“没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