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侍垂下了头,讷讷不敢言语。看来那就是了。
水珑裳的笑愈发妩媚温柔。她转身就走,边走边把玩手上的银针,毒蝎自她的腕间冒出头,水珑裳爱怜地摸了摸,大摇大摆走进了女侍所说南边的宫院。
不知道这个新的能撑多久,水珑裳心道,都怪他在岛上死缠烂打,说要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自己……说来她还真没见过八抬大轿呢。
不过这次应该能见到了。八抬大轿十里哀乐,不抬活人抬死人,想想那场面就怪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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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州,越琴山庄。
整座山庄的秋菊都开始陆续衰败,只有些许还勉力开着,其余都蔫哒哒垂下了花头,或是只剩在风中摇曳的花梗。
宁归萝独在院中舞剑。
她自蓬莱学宫回来后便似变了个人,虽还在与琴心天姥怄气,可面对姐妹们明里暗里的挑衅,竟然也能沉得住几分气了。
自从目睹玉仙尊受累也被鞭笞的那一幕,她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此时再想司师姐的好,似乎也隔着一层朦胧的雾,如何追忆也想不真切。或许司师姐是真的对自己好,但这些好究竟有多少是真正对自己,又有多少是碍于越琴山庄的名声,宁归萝不得而知。
然而纵使如今如何后悔,如何愧疚,如何痛恨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已回不去学宫了。
她手中挥剑,眼中望着衰败的秋菊梗,耳中却不免细细碎碎地灌入了些许笑声。她挥剑的手终究还是有了一丝迟疑,停下来望向不远处的亭台楼阁。
小楼之上,有两位与她容貌有些肖似的姐姐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
宁归萝看见其中一位是自己的亲生姐姐宁心屏,还有一位是表姐宁冰庭。这两位从前都暗自将对方视作争夺山庄继承权的对手,如今宁归萝回来了,倒是一致向外,看样子是打算将宁归萝这个最强劲的对手先合力排挤开。
“归萝,怎么停下了?”宁心屏生着一双如孩童般天真的眼睛,假意问道,“难道还在睹物思人,想你的司师姐?”
她话音刚落,宁冰庭便笑个不停,几乎倒在了宁心屏的身上。她觉得此事十分有趣,以为宁归萝失意是因为被司羡檀拒婚,更感觉自己得到了小小的胜利:“不就是道侣,你叫我一声姐姐,我给你寻个更好的。我听闻第三州杜鹃山庄有位姓王的剑修,也是她们山庄的大师姐,她性子木讷,若与她定亲,她定然不会拒绝——”
肃杀剑气扫过,斩落万千朵衰败的残菊。
宁归萝从地上拈起一朵,飞身上楼,将这朵花别在面露惊恐的宁冰庭鬓边。
她本想像从前那样,也揶揄讥讽她几句,或是干脆给她来一拳或是刺她一剑,可看看宁冰庭瑟瑟发抖的身子,还是松开了想要挥剑的手。
玉师尊说过,剑要点到为止。
她忽然有些明白景应愿那时看自己的眼神,整个人都变得很疲倦。迎着宁心屏与宁冰庭不可置信的眼神,她疲惫道:“有本事你们在四海十三州大比上别抽签到我,我会让你们笑得很难看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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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州,灵犀仙山。
木轮椅硌过花庭小径的石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今日天气晴好,庄主特意嘱咐要将二公子推出来晒晒太阳,家仆推着他一路穿过假山与鱼池,最终停驻在了昔年二公子练扇的青竹林前。
推着他的家仆新来不久,并不了解二公子的生平,只当他是个普通的被废去灵脉折断双腿的残疾修士而已。他推着李卿垣,指着那片竹林笑道:“二公子,您看这片竹林长得真好,多看看景色,对眼睛好。”
李卿垣没有接他的话。
时间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他没有看那片竹林,反而抬眼看面前开放的花。他盯着花团看了许久,才缓缓伸手折下一支,攥在手里。
数百年过去,李卿垣依旧身着清淡的蓝衣,容貌也依旧如同当年,风华不减。只是手中再也没有了当年从不离身的白玉折扇,神色也总是有些阴郁,让人猜不透他所思所想。
推二公子出来散步从来不是个好差事,灵犀山庄的家仆都暗自推脱,生怕哪日轮到自己去推,惹怒了二公子,平白遭受庄主的一番责罚。
见李卿垣不语,推着他的家仆也赶紧闭了嘴。他们就这样在道上缓缓走了一阵,直到有道身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坐在轮椅上的李卿垣这才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来人一眼。
那人正是灵犀仙山如今的庄主,李卿垣的同胞哥哥。当年这个庄主之位是他捡了漏,若李卿垣没在魔域被折断双腿,废去浑身修为,自己也坐不上这样好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