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应愿感到浑身逐渐回暖, 有一双手正在轻轻推她的肩膀, 语带催促, 直到此时她才彻底从梦境中脱离出来, 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天空,而是一张凑得很近的熟悉的脸。
“……二师姐,”她无奈地伸手推开了她,“我没事的, 真的不必这样仔细地看。”
柳姒衣正蹲在她身边。她双手撑着地面,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小师妹这边的动静。被她推开也并不生气, 只是笑眯眯地示意她转头看谢辞昭那边。
景应愿自醒来后便有些头疼, 脑子里乱糟糟一团。她顺着柳姒衣的视线扭头一看——
原本应该安静躺着的谢辞昭被几个人团团围了起来。她依旧陷在沉眠之中,神色平静,看起来平添几分柔和。或许正是因为睡着的谢督学看起来变得好说话了,此时此刻,雪千重正捏着一支小小的花梗在她的鼻尖不断轻戳。
雪千重见景应愿看过来, 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金陵月绷着小脸从芥子袋里又找出一块香喷喷的饴糖,捏在手里,在谢辞昭脸上晃了几圈。
饴糖的甜香飘散出去, 谢辞昭仍然不动。
她们借此机会玩得开心,景应愿心中却有些不安。她蓦然想起梦境结束时那双朝着自己望过来的痛苦的金色眼眸, 慌忙翻身起来,蹲在大师姐身边, 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试探道:“大师姐?”
谢辞昭毫无反应。
她不由焦急,倾身去看。
就在这时,一直安然沉睡着的谢辞昭睁开了眼睛。她似乎还沉浸在梦中犹未清醒,在看见景应愿的那瞬间,忽然神色剧变,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朝着她张开了双臂——
然后紧紧拥抱住了她。
景应愿僵在原处,有些手足无措。
谢辞昭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平日循规蹈矩的大师姐似乎在此刻全然忘却了礼数,只是一味地收紧抱着她的手臂。柳姒衣愣住了,扭头去看骰千千,却没想到骰千千正看得津津有味,手中还托着一把公孙乐琅给她的瓜子。
柳姒衣急道:“城主前辈,你快看看我大师姐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被人夺舍了吧!”
“鬼的夺舍,你怎么不想想兴许只是她自己情难自抑……”她看了看柳姒衣变得更加惊恐的脸色,又改口道,“兴许只是你师姐在梦境中看到些什么,魇着了,一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让她自己平静会便好了。”
柳姒衣猛拍胸口:“原来如此,前辈您真是吓死我了。”
她们那头因着谢辞昭的举动骚乱起来,而景应愿却动弹不得。她只能任由她抱着,又抽出一只手,学着从前母亲安抚她与妹妹时的模样,有些笨拙地摸了摸大师姐的头发,轻声道:“好了。都没事了,都过去了。”
不同于面上的镇静,她心中有些发苦。
自己曾经取走的竟是大师姐亲手所刻的桃木小剑。
大师姐显然是预备将剑送给她人的,却误打误撞被自己当做无主之物捡走了……所以后来师姐久久徘徊不去,就是在找剑在何处吧。原来自己不自觉中竟坏了她一番心意。
而那柄桃木小剑……
想到这里,景应愿的手抓紧了谢辞昭的衣侧。大师姐究竟要将那柄小剑赠与谁人呢?
在景应愿的轻抚之下,谢辞昭稍稍平静下来,又过了几息,她骤然松开双臂,飞快站了起身。
她神情已恢复如常,只是若细看,能看见她颈上飞起的一片薄红。谢辞昭垂下眸,镇定道:“对不住小师妹,是我失礼了。”
说罢,她竟然要躬身向景应愿行歉礼。景应愿心中好笑,大师姐果然还是她熟识的那个大师姐,怎么可能被人夺舍。于是连忙止住了她,笑道:“大家都是师姐妹,实在不必拘礼。难道大师姐此时仍将我当做外人?”
谢辞昭被她最后那句看似调笑实则嗔问给镇住了,乖乖地摇了摇头。她直起身,抿着唇望向小师妹的脸。
好熟悉。她一错不错地看着小师妹,心中愈发觉得怪异。如若梦境最开始是自己婴孩时期的回忆,那么后来自己为何又会冲动与无冤无仇的司羡檀打起来,姒衣口中说的外门门生究竟又是谁?
至于最后闪现的黑云压城,天地具摧的画面,她更加没有头绪。
谢辞昭又看了景应愿一眼,暂且将这些莫名其妙的疑问给压了下去。如今在此想破了头恐怕都不会有进展,待回到学宫之后,她自行调查说不定会有结果。
殊不知那头的景应愿也是同样的想法。她见谢辞昭已然无恙,方才一直盘旋在心头的念头便又跳了出来。